正这会儿小玉桃卸好了妆,站在她身后拍了她一下,道:“班主姐姐,你脸色好凝重啊,是我今晚演的不好么?”
商雪袖便笑了起来,摇头道:“没有的事儿,你比以前演的好多了。”
小玉桃已经帮她拆起了头上的饰物,商雪袖微阖着眼睛,道:“你还记得吗?这出戏第一场是在苏城演的,那会儿你还太小了,郑旦这个角色,按照套路来说,应该要比西施略微成熟一些的,但是你第一次演难免稚气过重。后来这出戏演的少,大多是拆成小折子演,也是我忙,没有仔细给你说过戏……”
小玉桃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道:“班主姐姐平日那么忙,是我惫懒,有的戏本应该我自己琢磨的,结果还是要让您教我。”
商雪袖微笑道:“这不算什么,你看,今天这场就完全没稚气过重的感觉了,很好。”想了想又道:“我演的时候,你也要注意看。”
小玉桃愣了一下,瞬时明白过来,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便“哎”了一声。
若说霍都繁华外露,甚至有些刻意的招摇,生怕天下不知霍都的繁盛富足,那么云水就如同隐在云山雾海中的都市,真的进了去,才知道内里的锦绣和奢华。
第二日,商雪袖便收了不少的拜贴,其他几家的戏园子还专门派人客气的送了贺礼,这其中以一个四扇画屏的黄檀屏风最为惹眼。
显然是连夜装裱制作,略泛着潮意,是昨晚《吴宫恨》里的西施小像,人物是写意的,虽然如此,但却极其传神,惟妙惟肖。
这倒也罢了,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人物后面衬着的四样花卉,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法,看上去栩栩如生,花瓣儿如同绽放在屏上,随时会被吹落一般。
题词却不像普通的画屏那样,只在最后一幅后面极挥洒的写了四个字:音如花放。
众人围在屏风那儿,啧啧称羡,自是羡慕这屏风奢华,或许还出自名人手笔,定然是价值不菲。
但商雪袖却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四副人物,明显是昨晚西施四个关键的人生段落。
春花初绽,无忧无虑,少女西施的娇颜明媚而天真。曾如某一日的午后,她还在萧园,从莺园的屋子里向外望去,屋檐上垂下丛丛迎春花,金黄色的花朵,被阳光晒得几乎透明了,仿佛也就变成了春日的颜色——而那画屏的第一扇,后面正是丛丛迎春。
第二幅则是《裂纱》一折里的西施,少女的茫然无措和强自压抑的惊惧,就从那两点看似随意的墨色眸子中透了出来,衬在那小像身后的是重瓣儿的桃花,桃枝上花团锦簇,可商雪袖却更加佩服作画之人。那桃枝上并没有花苞,是全然盛放的模样,正因如此,才可预见到春尽时光,好像伸手荡一荡那花枝,花朵儿就会从枝头凋落一般,怎样的不由自主,又怎样的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一幅自然就是馆娃宫了,却用了一只墨色残荷……或许这样一支写意的残荷在这四幅画屏中是不协调的,可映衬着珠环翠绕、花团锦簇的宫妃模样的西施,却无比的合适!浓浓的落寞、绝望的气息仿佛透过墨色浸染出了纸面——可不正是“月照宫门第几层”那句唱词唱出来的意境?
商雪袖又看向最后一幅。
是做了渔妆打扮的西施,画幅上是侧脸,看着前方,手中的描金扇子打开来放在了胸前,并不是商雪袖昨晚在舞台上演的情爱绵绵的娇羞模样,目光淡然而平静,无悲无喜,带了些遗世而独立的味道。而身后则是一枝冻雪梅花,只是静静开放,无关风雪,也无关是否有人欣赏。
只有这幅,是不同的,商雪袖看着这画面,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击的,心里仿佛开了一道缝隙,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旁边有人惊道:“这没有落款啊!”
商雪袖凝目看去,真的没有落款。
她不相信这是几家戏园子的礼——生意人,不太可能有这么深的见解,更何况,这见解的表达是如此特立独行,对她来说却是一击即中!
商雪袖问了管头儿道:“这是谁送来的?”
管头儿道:“是四个仆役抬过来的,只说他家老爷十分喜好昨晚的戏,并没有留名。”
商雪袖没再说话,管头儿办事是个周到的人,必定是问过了,人家不肯说。
只是她内心很是遗憾,不能结识这么了解戏的一位知音,良久才有些悻悻然的道:“帮我抬到屋里去吧,若是找小岳师父来看看,不知道他能否辨别这副四扇画屏出自谁的手笔。”
管头儿愣了一下,才道:“班主忘了?跟您提过,两位岳先生家中有事——似乎是长辈得了急病,派了人来传信,他们急急忙忙回老家去了。”
商雪袖这才想起来,就是前天是谁提了一句,她忙着备戏,都没来得及去送行,不由抚着额头道:“也不知道大岳师父和小岳师父老家在什么地方,不然我也可以传信过去,叫他们不要再来云水了。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这次来,就是为了送六爷的信给我,反而累得两位师父奔波劳累。”
的确现在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两位师父在旁边了。
经过上次“活梦梅”的那一番劝告,商雪袖看的很开。
她点了几出折子戏,又叫了几个伶人和学徒过来,分别交代了要上的戏和要注意的地方,正打算再去看看那扇屏风,就看见宫老板“噔噔噔”的跑了进来,大冷天的脸上带着汗,手里捏着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