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恨不得骂几声“糊涂”,弓着身子说话腰都疼了,便也顾不得身份尊卑,抻了一张凳子坐在了严大人的旁边,道:“就算是有功劳,可毕竟越不过柴大人去!您把这个人情送给柴大人,柴大人念着您的好儿,您在陕州也有人罩着是不是?您别看我,难不成您还觉得能顶替柴大人做了一州之首?这是帮着皇上找一个女戏子的功劳,谁能拿这个给您升官?就是皇上,也不能够!话又说回来,您派了人跟着,到底是谁找着的,皇上心里肯定也有数啊!”
严大人眯着眼,看着李艳妃,原来这就是商雪袖。
他的确在收到了柴大人的密信后,说过“荒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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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一个茶杯就这样被掀到了织锦深红牡丹地毯上,因为这地毯甚是厚实,所以没有什么飞沫四溅、瓷片迸裂的情况,只是瞬间就在地毯上湿了越来越大的一团,将上面的牡丹浸染的越发红艳。
连泽虞动都不曾动。
萧太后浑身抖着,固然是因为气愤之至,还因为恐惧!
丽贵妃之祸还未完全平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从小到大从来律己甚严、天下百姓期盼中的明主,当今的圣上,建成帝……竟然,竟然……她想到这里,心口一阵疼痛,她泛起了青筋的手紧紧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连泽虞。
“你竟然用密奏之道去下令找一个戏子……”萧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这句话说出口,却仍然带着颤音,“你让天下官员如何看你……”
她简直想仰天大哭,这是什么魔障,天下四郡九州二十六府的大吏,该用什么样的心思来猜度这位刚刚君临天下的年轻帝王!
连泽虞眼中的不忍之色掠过,抿了抿嘴道:“母后。腿脚可大好了?太医院刚新来的崔寅是个极好的筋骨大夫……”
“你还知道哀家的腿脚……为了你……淑儿她……”萧太后拭了眼泪,看着连泽虞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刚才她怒极了之下摔了杯子,却仍然是一副静若渊峙的模样,背光的脸上看不清楚任何裂缝。
她及时的停了口,皇帝对皇后其实是很好的。
现在的禁宫之内,只有一位皇后和两位妃子,因为经过祸乱和清洗,所以宫内的人手也不足,连带着宫女的人数也不多。
连泽虞因为念着齐淑在陪着她奔逃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基本都歇在中宫,别说太医治疗时从来都是细细问过,就连饮食忌讳也都记着,偶尔也会喊两个妃子——就是两个太子侧妃李氏和张氏,现在分别封了贞妃和静妃,过来陪着皇后说说话,相处的极为融洽。
可萧太后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一样了!
她恳切的看着连泽虞道:“皇帝,淑儿身子不好,现在后宫冷清,哀家倒还能动弹,能替皇后张罗张罗,不如下旨采选,到时候什么样子的名门淑女没有呢……”
连泽虞皱了皱眉头,道:“母后,儿子还不知道,您从何得知密奏之道。”
萧太后愣在了那里。
密奏之道……她……这是在指责她不该干政么?
可连泽虞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往前走近了些,躬下了腰,单膝的跪在了萧太后的腿边。
父皇的事情,被掩盖的很好。母后一直觉得父皇一时糊涂,最后是被丽贵妃所害……宫内冷清,母后在逃出宫去的时候,她身边的亲信宫女、嬷嬷都被丽贵妃剪除了,以至于钟粹宫这般的冷清。她的身边,没有了父皇,甚至连一个熟悉、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晋太妃,可晋亲王还有王妃和子女在,他已经下了恩旨,晋太妃可以出宫同住,得以在余生过上子孙绕膝的日子,因此也不能时时刻刻的陪伴。
他母后不知道父皇是他逼死的。
想到这里,他诚恳的道:“母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宫里也多些人气儿,热闹热闹。但是,母亲,儿子也有想要的东西。”
萧太后四皇子府,再到中宫,现在来到了钟粹宫,成为了太后,听到连泽虞这句话,便知道这已经算是今天这番谈话最好的结果了。
她缓了神色,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是个人?哀家不是阻拦陛下,而是或许有更好的方式,这样陛下也是将那个——女伶,放在火上烤,而且这样得了来,难免会恃宠而骄。”
“她不会。”连泽虞稳稳的道。
萧太后看着皇帝如此笃定,反而心中益发的震惊,可却不动声色,嘴角含笑道:“陛下也不要多操心了,国事繁多,哀家听说陛下每日早早就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要一直到子夜以后,淑儿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陛下若疲倦,便在勤政殿安歇就是,也省得两头跑的辛苦。”
连泽虞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时辰,道:“母后,儿子还喊了人议事,您好好将养身体,采选的事儿,您闲了就做一做,累了就放着,或者叫晋太妃进宫来帮着你,儿子不急。”说罢起了身,转身而去。
萧太后的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招了招手,对着身边儿的大宫女玉帘道:“去,让皇后过来一趟。”
连泽虞快步走在钟粹宫通往御书房的路上,旁边的亲卫荆大看到他招了招手,便低了头过去。
“密奏之道的事,查一查吧。”
通往九州的这几条密奏之道并不是先帝安排的,而是他在太子的时候便布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