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宴席之上还有别的戏班子的男伶,那明明是个唱小生的,可穿的却是件极窄的花旦袄子,勒了细细的腰身,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涂脂抹粉,在那里陪酒,不时腰上、屁股上被宴席里喝的醉醺醺的权贵掐上一把。
徐碧箫犹然记得,那小生面上嬉笑着,可眼睛里却全然都是尴尬和屈辱——在旁边侍立的戏班子老板阴狠狠的目光下,那小生甚至不得不坐在贵人们的腿上。
他时不时的被人灌了酒,酒沿着唇角流进衣领,便有人嬉笑着、起着哄,要脱了他的衣服。
自然也有人给徐碧箫预备了那样的女装,他当时就想离席而去,可却被人阻拦着,他不管不顾的搅了那场宴席,大打了一架,被人揍得够呛,说是鼻青脸肿也不为过。
因坏了权贵的兴致,那权贵还丢下了一句话:秋声社甭想在这儿混下去!
徐碧箫已经忘记那场事件是怎么收的尾,可一路行来,见得越来越多,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样的惊愕和羞愤。
陪花酒的;唱粉戏、甚至戏台子上就脱衣服供人取乐的;进了权贵人家唱堂会、夜里留了女伶陪睡的;甚至还有整个戏班子被养在家里,拿戏班子里的小花旦——男女都有,来“招待”贵客的……
他心中明白,固然有受人逼迫……可也有自甘下贱的,这样儿的班子、这样儿的伶人,甚至还不在少数!
徐碧箫自己是这样走来的,也终于懂得萧迁之前心血的珍贵,无论是戏班子班主,还是伶人,现在明明可以说一个“不”字,后果也不过是眼前的路更难走一些!
像他这样半路下海的,不是也走过来了?
一个地方乌烟瘴气,大不了换个地方,慢慢的,便也没有人对秋声社有这样无礼的要求!
可是那些人,不肯用功苦练,只想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
可恨的是,他们直接就去做娼妓好了,却偏偏还挂着“伶人”的名号!坏了这行的风气,更让世人低看了“伶人”二字!
刹那间,徐碧箫心中一直以来就算是自身的极大成功也无法掩盖的不平、世人将“婊子”和“戏子”并称的那种轻蔑的口气、商雪袖的这句话,反复的萦绕于他的心头,让他心神激荡,无法自持!
他明明那么激动,却说不出话来,待等嘴里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却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去。
商雪袖看他说出了“能行么”三个字以后羞愤欲死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我不知道,但是不做一定不行。”
她难得的露出了调侃的神色:“你不该没信心啊,你可是红到发紫的徐大老板!”
徐碧箫结巴起来:“谁、谁没信心!”
商雪袖收了顽笑的语气,道:“这件事,是个关乎梨园行的大事,你我二人做不来。”
她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画着,道:“一,我要成名,我要迅速的重回顶级名伶之列。”
徐碧箫呶了呶嘴,他想说若有需要,他愿意跨刀相助,转而一想,商雪袖一路北上,赞誉极多,她自己个儿必然是个有真本事的,而那位燕春来,也得了她的真传,生旦俱全,顾菊生又被她找了回去,一时间,怕是真的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商雪袖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眼含谢意,笑着道:“最近我会挂牌,你无需操心。二,成名之后,我要约见余梦余余老爷子以及在上京的各大戏班子班主。”她露齿而笑,道:“我怕名声不够,麻烦你替我下帖。”
徐碧箫不由得心里暗自腹诽道:“你还怕名声不够?真的挂了牌子出来唱戏,恐怕声名只比以前更响亮!”
这一场时隔多年的相逢,徐碧箫和商雪袖几乎聊了一个上午,只是他当晚还有戏,在戏之一字上,他和商雪袖同样的认真,不敢托大,只得起身告辞。
商雪袖并不挽留,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和他见外,道:“花平在你那里?”
徐碧箫道:“是呀。你要他回你这里吗?我回去跟他提……”
“你说哪儿的话,”商雪袖笑道:“不是这样,我已经从你那里挖回了顾先生,听他说,花平是你班子上的大管事,这样挺好的,那么,我数年前托他带给你的东西,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徐碧箫一时怔在门口。
数年前,她让花平带的东西,是若干戏本子——其中就有她在西郡一唱成名的《生死恨》、《春闺梦》,还有几出她自己都不曾演过的戏……这些戏,后来成了他的拿手戏。
她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有难解之处,她愿意教他。
徐碧箫虽然嘴上说话不饶人,可着实不是狂妄到不知道好歹的人,他道:“巧的很,我今晚便挂了《生死恨》,后天是挂《春闺梦》,”他皱着眉头道:“或许演的有不足之处,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声腔特别,不喜欢的倒罢了,喜欢的则是只会说我好的。我演出来,现在越来越不知道我还有哪处欠缺,若是你能亲自来看看,我感激不尽。”
他深深的一揖,商雪袖这次并没有让过,只淡淡的笑道:“既然如此,我晚上去看看才知道。”
她这是答应了,徐碧箫脸上便露出喜色来,眼睛再度泛起水光,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而去。
徐碧箫声腔着实特别,在明剧中自成一脉,说是一位极年轻、极有天赋的未来宗师也不为过,因此鸿雁戏楼的上座儿一直都是极好的,加之有以文大学士为首的一群官员、文人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