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里只有刘荣升知道新音社后面站着萧迁,他本就下了决心,在新音社停留苏城期间全力支持,但是他的力量还是有限,现在看到春荣和满福的两个馆主也有此意,而且还不和他抢生意,何乐而不为呢!便点了点头道:“两位兄弟真是慧眼识人啊,如此甚好!”
张老板看他点了头,凑过去道:“既然说定了,晚上就给我们俩留个座吧?”
刘荣升无奈的笑道:“座儿是早就没了,你俩呀,跟我在大厅的后面凑合吧!”
当晚的戏又是满堂喝彩,尤其是《青石山》,三个人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刘荣升有了人聊天,倒觉得这戏看的比以前有意思多了,道:“五盏灯的戏我以前看过,武打是极厉害的,有几年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被新音社招揽了去!”
正说间,全身红的商雪袖一个翻身接着一个大劈叉,堂下一片叫好声。
张老板琢磨着道:“她这身段实在利落,你们看没看出来,和五盏灯有点同根同源?莫不是五盏灯教的?”
刘荣升摇摇头道:“五盏灯还教不出来。”
打戏难以在得好儿和炫技之间找到平衡,可看这俩人的打戏真是一种享受,简练明快,丝毫不拖泥带水,内敛之中极见功力。
更了不得的是商雪袖气息极稳,一般的女伶演了打戏中间夹着念白或唱,都喘的不得了,但这商雪袖一直到了戏的尾声,按说应该已经极其疲累,可那一把好声音还是稳稳当当、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最后面。
三人相视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看商雪袖攀到了旁边布景假山的最上面,背着身子弯下腰,那腰肢似乎不盈一握,又柔软之至,鼓声一响,她猛地从上面翻了下来立在台上,一个晃儿都没打!
台下先是一阵安静,然后才爆发出一阵阵的好儿声,台上的天兵天将高举兵刃架起商雪袖,凯旋令的调子响起,宣告了这一场折子戏《青石山》的终结,也宣告了今晚这场戏的终结。
马老板正要让人看赏,被刘荣升一把拽住,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楼上雅间。
不到片刻,便仍有差役到了台前,就听刘师爷大声道:“谢宋大人赏!”
商雪袖在后台卸妆,听着前面一阵阵的鼓噪声和管头儿谢赏的声音,心里反而越发平静,脑海里回顾着今晚的三出戏,还哪里需要改动,哪里不足。其他人得了她的吩咐,也不声不响,仿佛出将入相的帘子一放,外面的世界便与新音社无关了一般。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想必是看戏的已经都离开了,这才看到管头儿掀了帘子进来,道:“春荣和满福两家的老板,一家送了一张琵琶记赵五娘的小像,那小像据说是求了苏城名家所画;另一家送的是绣金边龙凤纹的大黑色幕布;包括刘馆主自己也以荣升戏馆的名头厚赏了,是一块做的极气派的匾,上面题着“明剧新音”四个字,看起来也是请名家写后赶着时间制的匾。”
商雪袖往手上擦着脂膏,不停的揉搓这双手,问道:“管头儿,您有经验,以往这应该怎样处理?有戏馆给戏班子赏东西的先例吗?”
管头儿道:“有是有,但您说赏东西,基本是赏些银子或者是让利居多。三位馆主送这个东西,不是一个赏字能盖过去的,我琢磨,他们三个是有意结交班主。伶人结交戏馆馆主的并不算少,很多名伶都有自己偏爱的戏馆,这并不少见。”
商雪袖沉吟道:“管头儿,你和两位岳师父可商定了什么时候离开苏城?离开苏城之前安排一次,我来请三位馆主,感谢他们盛情。至于现在,我想他们也没有想过要新音社立刻有所表示,我们归根结底还是要把戏唱好。明后两天可是重头戏,就算是我也没有那么十足的把握——我以前没唱过连台本戏。”
虽然《吴宫恨》分两个晚上演,但商雪袖为了纵观全局,包括戏中人物情感的延续甚至衣饰搭配效果等,排练的时候除了她自己的戏,其余都是整出通排,从一大早一直到了晌午,还请了两位岳师父从旁参详,才最终决定第一晚结束在《裂纱》一折,第二晚则是从《馆娃宫》开始到《画眉桥》。
戏一开场就极为热闹,分别代表吴越两国的八个扎大靠的武生武净以及十六个龙套上了场。
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寻常的戏班子,这戏可演不了,因为扎大靠的这一身上下,没银子可做不起,而这新音社竟如此豪气,一做就是八套!
这二十四个人交叉穿行,辅以急促的鼓点声,这样的场面同样的具有商雪袖的风格,声势浩大却简单干练,并不冗长,不多时便进入了正题,勾践称臣,麻子六的伯嚭、李玉峰的伍子胥尤为出彩。
接下来就要到《访丽》了。
商雪袖拿到这个本子的时候,便知道了萧六爷的用意,这种耳熟能详的故事,很多折都是可以忽略的,连台本戏的缺点在于容易节奏拖沓,缺乏亮点,因此需要在紧凑上下功夫。
当商雪袖的西施和小玉桃的郑旦相携而上的时候,坐在雅间的宋子寰眼睛亮了亮。
古代的“浣纱双姝”,不外如是吧?
二人的装备十分类似,一穿淡青,一穿水红,头上的装扮仍然是观戏的众人从没见过的,各自戴了一定渔帽,只是比别的戏里的渔翁帽子要更漂亮别致,上面用珠子绣着图案,两侧垂着同色的穗子,随着人物动作轻轻拂动,衬着帽子下两张桃花也似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