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棠心里顿时生出不详之感。
果然,席太师话音刚落,袁兆先就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秦王愿意前往西海护送西海候,还请皇上允准!”
秦王!
萧绍棠心头如同被重物击中,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年,秦王虽然也曾提及离去之事,但并未当真说起,他心底始终还存着那么一丝希冀,可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大概又是觉得这是为他好,这是为他排忧解难吧?
果然是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将自己抛下的决心。
萧绍棠重重地靠在黄金铸就的龙椅靠背上,望着太极殿高高的穹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无比的孤独。
“既然是这样……”
他听见自己无奈的声音:
“朕准了。”
整整一天,萧绍棠都泡在御书房批奏折。
白成欢午睡起来,也没见他人回后宫来,再一问,他连午膳都没吃。
“皇上这是怎么了?”白成欢慵懒地靠在软枕上,疑惑不已。
有四喜在皇帝身边,皇帝的一切事情,秋月总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她就将秦王即将代替赵文松护送西海候前去西海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
白成欢顷刻就理解了萧绍棠心里可能会有的难过。
她起身换了衣服,一边命人去传膳至御膳房,一边就出了华清宫往御书房去。
萧绍棠的案头堆着高高的一摞奏折,他正一刻不停歇地拿着朱笔批注。
听见白成欢进来,他才抬了头,脸上的落寞让白成欢看得一阵心疼,上前从他手里拿过了朱笔递给了一边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他拉了起来:
“政务再忙,你也得按时吃饭啊,整日里叫我好生保养,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萧绍棠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拉着,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泛红:
“欢欢,你说,我就,我就那么不值得他留下来吗?他当初,为什么要认我?!就为了有人来替他报仇,然后替他背上这副枷锁吗?”
“不还有我和孩子吗?”
白成欢将筷子放到他手里,语气越发温和:
“孩子与父母,终究是要分离的,你已经是一国的皇帝了,难道还要父王时时在京城看着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父王的处境,会不会尴尬,父王的心情,会不会郁郁难言?”
这是劝说,也是提醒。
萧绍棠像是被一团杂草阻塞得严严实实的心口,这才开始慢慢疏通。
他一直都想着父王会不会留下来,却也没想过,父王会不会觉得尴尬与难过。
儿子做了皇帝,父亲还是亲王,虽为父子,却已经成了君臣。
这也是他没有让父王上朝的原因——
若是父王向他行礼,那就是他有违孝道,若是父王不向他行礼,那就是父王不守君臣之礼。
无论怎么做,都是为难。
而这座京城,对父王来说,就只是一个伤心地而已。
萧绍棠手中握着包银的乌木筷,忽然就想起入主京城那一日,父王在城墙下,怆然泪下的孤独身影。
“罢了,让他走吧,我还有你,但父亲,大概是太孤独了。”
萧绍棠回过头对白成欢道,喉中的哽咽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然后将手放在了白成欢微微能看出来一点点的小腹上,苦笑道:
“欢欢,如今是我的父亲离我而去,我只剩下你,终有一天,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我身边,大概也还是只有你。”
“嗯,不管谁去谁来,都有我在。明日我们就去看看父王,等他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必去了。”
萧绍棠想了想,颔首:
“不错,我们早些跟父王告别,免得有人还以为你去送他——他可没有这么大脸面!”
白成欢伸手给他夹菜,波澜不惊。
废帝萧绍昀离京远赴西海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十了。
此时,已经乱花欲迷人眼,浅草能没马蹄了。
京城的风终于渐渐地不那么凛冽,泰丰元年的春风,终于自江南而来,渐渐绿了北方的千里沃土。
京城外的官道上,萧绍昀与卫婉坐在马车中,被翟峰带着御林军前后簇拥,远处,还有秦王的车驾跟随。
若不是马车的颜色与制式不同,这仿佛与前世他带着成欢出行,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生的命运,已然是天翻地覆了。
到了出发的时辰,被朝阳照得金光明媚的城门前还是一片空荡荡,他想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走吧,她是不会来送你的。”
卫婉冷眼看着他从满怀希冀到彻底失望,难得柔和了一回。
萧绍昀转头看着他,也没有再怒言相对,倒是平静地点点头:
“我知道她不会来的,她已经是皇后了,本就不该来。”
他答应过母后会好好照料一辈子的成欢,他已经看着她有了最好的结局。
而真正爱过他的那个成欢,大概停留在了前世,再也不能有了。
若是人生能够重来……
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地前行,萧绍昀靠在马车车壁上,阖上双眼,心中一片悲凉。
已经重来过了,覆水难收,时光再不能倒流了。
站在宫里最高的摘星阁上,往西边望过去,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中间隔着京城的民宅,隔着高大雄伟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