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五十来年,张朝从未有此刻紧张不安过,整颗心都扑通扑通不停的跳动,像是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张朝此话的含义可是离间帝后、危言朝政、轻视当朝储君的诛心之言,论罪足以诛族。哪怕李治不怪罪,诺是隔墙有耳,传到武后耳朵里,张朝即使庆幸自己乃孤儿出身,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而不担心被武后诛族,也会落得个惨死。
李治脸色变得阴情不定,心胸起伏,张朝所言他何尝未想到过。只是当他人当着当事人的面点明时,给内心造成的冲击早以超越自己心中想想那点起伏的波澜。
就像一个人知道自己一身的缺点,明知却没去改正,可当别人当着他的面对他一身缺点毫不客气的点出来时,想想他还能保持平静在外人面前故作不知吗?
李治想起西汉的吕后种种名载史册的事迹及其为人,再看看自己的皇后,那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两个人。
吕后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权利欲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心黑手辣。将她的仇敌戚夫人用残酷的手法做成了人彘,把她儿子汉惠帝生生吓得从此不理朝政,不久就一命呜呼,临朝称制,将西汉开国功臣、宗室诸王训得服服帖帖的,遍封娘家人为王,钳制朝野内外。
诺非吕后去逝,刘氏诸王联合起来反吕,西汉朝中开国功臣亦联手将手握长安南北禁军军权的吕氏权臣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给夺了权,西汉姓吕还是姓刘还说不定呢?
再看看武后,同样的心狠手辣。将曾经欺辱过她的同父异母兄长、堂兄及他们的妻子统统整死,子女远贬岭南为奴为婢。曾经宫斗的对手王皇后、箫淑妃先是关押在暗不见天日的暗室,后又将她们砍去手足,浸泡在酒缸中,最终被折磨而死。怕自己的亲侄女像她一样以美色诱得李治取代她的皇后之位,不惜将其毒害。
武后所干的每一件事,李治都是知情的,可他还是选择了放纵,哪怕明知他心爱的魏国夫人是被武后毒杀,还顺水推舟,按武后的说词认定是武惟良和武怀运所为,将二人处死。
更别说和吕后一样对权利的恋眷。
因朝中诸相不但非其亲信,还反对其干政,便以弘文馆直学士刘祎之、著作郎元万顷等以文词召为翰林院待诏,入禁中撰《列女传》、《臣轨》等书的机会,密令他们参预机要,以分宰相之权。实现招纳亲信,制横朝中诸相保障自己权利的目的。
再想汉惠帝仁弱为其母吕后所制,长子李弘同样以仁孝为中外所赞,虽在政治上自有主张,可有个致命的缺陷身体羸弱,发病时难以理政,其性格本身亦缺乏英武之气,难以与强势、精于权谋的武后对抗。将来李弘继位,为其母武后所制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即使将来是李贤继位,难道就能与在朝野树大根深,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的武后对抗吗?
对此,李治心中不太确定。
李治细思极恐,待他缤天之后,大唐岂不朝中不稳,四郞李煜手握重兵雄据安东,西窥长安,岂不边疆不稳?
看着张朝因心中紧张而不自然的神色,李治知其因刚才那句话而害怕,他却无责罚张朝之意,反而向其透露自己对百年之后的担忧。
张朝思绪急转,想起当年照顾尚未出宫开府的燕王时,年纪轻轻的燕王评西汉初年刘氏诸王反吕为何能成功的根源,心中大喜。以当初燕王的论断告知圣人,不仅能解燕王殿下在圣人心中的疑虑,还能开释圣人对百年之后新君继位是否会被权欲极强、精明至极的武后所制影响大唐国运的忧虑。
“圣人,吕后掌控西汉朝政权柄十几年,精心培植起一个吕氏外戚集团掌控西汉军政大权,为何在吕后去逝的短短一个月,权势滔天的吕氏集团就被消灭了呢?”
张朝按捺住内心的小许激动,以平静的口稳问道。
“这是因周勃、陈平等西汉开国功臣尚在,在西汉朝野及驻于长安城南北禁军中拥有巨大声望,一呼而群起响应,这是以阴谋篡权的吕氏所不及的。外有刘氏诸王联和起兵讨伐诸吕的配合。”
李治有些奇怪,不何平日话不多的张朝会问他这些?
“不,圣人所说这些都只是史书记载,却未涉及西汉初能诛灭诸吕还能保障刘氏皇位的深层次原因。”
“哦?”李治困惑,“张朝,那何为深层次原因?”
“原因便是西汉初年汉高祖于山东分封众多的同姓诸侯王,这些诸侯王封地广袤占据了西汉半壁疆土、实力强劲、兵马甚众,雄据东方,让任何在朝中掌握权柄的外姓人想谋刘氏皇位都得担量担量。权势滔天、精明异于常人的一代权后吕后在时尚不敢过于逼迫他们,以免激起刘氏诸王联合反叛威胁其身。但吕后一死,诸吕无强人下,刘氏诸王拥有的强劲实力便丝毫不惧掌握朝政权柄的诸吕。西汉开国功臣们诸灭朝中诸吕后掌握朝政权柄,刘氏诸王反吕之兵远在山东,对长安所发生的一切可谓鞭长莫及。可这些权臣们却只能从刘氏诸王中选了一个没有什么实力亦无强大娘家势力的代王刘恒为帝。为何?还不是因权臣们畏惧山东的刘氏诸王实力,不得不为之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
李治有些明悟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张朝。
张朝似是没有明白李治看他一眼的意思,或者他明白了,却装作眼前利益点明借西汉初年刘氏诸王反吕之事来借古寓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