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漫,月光绵柔。
在篝火与花饼面前,村民们暂时忘记了今年的旱地少收,旅者们暂时忘记了混身的舟车劳顿,正是因为“暂时”,才令一切显得更加美好和珍贵。待与村民们歌舞热闹之后,夏饮晴坐在客栈二楼窗边的房檐上,望着村子中央还未散去的火光,捧着半块紫槐饼,细嚼慢咽地品味着。而在她身旁,计不灵正揣着一大兜花饼,狼吞虎咽。
夏饮晴瞥了他一眼,道:“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吧?”
“咋了,又没白吃,这些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在我小的时候,我娘做的花饼可好吃了,每次我和我哥都能吃特别多……”吃着说着,计不灵两眼圆瞪,眉头紧皱,连忙从腰间摸下水囊,一通狂灌,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呃……不小心噎到了。”却不见停歇,继续开吃。
噗嗤,夏饮晴不禁笑出了声。光是看着他吃,她便觉得手中的紫槐饼格外香甜,好奇道:“你……令堂也是用紫藤和槐花做花饼的么?”
“令堂?”这次轮到计不灵笑出了声,“怎么突然文绉起来了,莫非是要学我做书生么?”
夏饮晴微微愣住,显然是自己也有些惊讶,不知所答。
计不灵并不加以为难,只道:“说来惭愧,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做花饼的配方,光顾着吃了。”
“看出来了。”夏饮晴打趣道。
“不过,她总是会请许多帮手来帮忙cǎi_huā,五颜六色什么样儿的都有,非要折腾得整间院子满是花香不可。”计不灵眯起了眼,缓缓地呼吸着,似是身临其境,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很多时候,夏饮晴都会忍不住心想:他真的比我大了十岁么?他根本就是个孩子啊。
相比之下,她则根本记不清母亲的相貌,就如同记不清童年的欢笑和拥抱一样。实际上,她从未试着去回忆过什么,只是匆匆甩了甩脑袋,道:“帮手?”
计不灵撕下一条花饼,碾成碎屑,放在掌心,举向半空。不过片刻,便有几只生着黑白条纹的小麻雀聚集过来,在他身边蹦跶了几下,旋即跃上掌心,一啄一顿地进食起来,任由他抚摸轻挠,没有丝毫惧怕。
夏饮晴瞪大眼睛,只觉神奇,又想起之前他对付公孙古时使的那招“百鸟朝凰”,道:“你爹娘,都是御灵堂的人么?”
“不是,我爹娘都是哑巴。”计不灵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一只小麻雀的颈部,只见它立即回过身来,在他指端轻啄了几下,似是在与其打闹,“在我和我哥没出生之前,他们两个人生活,常年静得耳朵难受,便开始养鸟为乐,没想到时间一长,竟能听得懂鸟雀之言。而我和我哥得其遗传,都是与生俱来便有此天赋。”
“难怪你消息总是那么灵通。”夏饮晴道,“那雪灵狐呢,为什么也会对你格外亲昵?”
“因为……我五行皆旺而且很厉害,它肯定是崇拜我来着。”计不灵露出一脸欠揍的得意相,还没待她追问,忽然低声地吹出一串哨声,旋即指了指立在掌心的麻雀,“要不要试试摸一摸?”
“可以吗?”夏饮晴顿时已将雪灵狐的事情抛在脑后,面露惊喜,学着他的样子伸出食指,顺着麻雀颈部抚下,“它们居然不怕我!”
“我刚刚和它们说好了啊。但除了这种生着黑白条纹的小家伙,我不是很懂控制其他鸟雀,哪怕就是普通的麻雀,十有七八都会被吓飞。之前那晚我能施展出‘百鸟朝凰’,大部分是靠运气。”计不灵道,“这种鸟是天生的死士,服从命令,极其勇敢,但是由于体型太小,十分脆弱,繁殖得又比较缓慢,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让它们去送死的。”
“它们叫什么名字?”夏饮晴。
“这个嘛,我爹娘也不清楚。”计不灵道,“不过我的小时候给起了一个,你猜猜。”
“斑雀?纹雀?斑纹雀?”夏饮晴每说一种,他便摇一下头。
“我赌十两银子,你绝对猜不到。”计不灵道。
夏饮晴转了转眼珠,扭过头去,故作嗔状,道:“没钱,赌不起,不猜了。”
“哎你别扫兴啊!”如她所料,果真是计不灵先急了起来,“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就是,但咱们说好,不许笑啊。它们叫,咳咳,叫‘花饼雀’。”
夏饮晴微微怔住,眨了眨眼睛,道:“花饼雀?哈哈哈哈哈——”
“不是说了不许笑的么!”计不灵道。
“我又没答应你!”夏饮晴笑得前仰后合,“看来你上辈子真是饿死的。”
“还笑还笑,我今天就让你笑个够!”计不灵猛地站起身来,挠向她腰间。
笑着笑着,两人跃下屋檐,打闹起来。
村子中央,篝火渐渐熄灭,沉入夜色。忽有夏风拂过,吹开余烬,灌入残炭,再次撕裂了炙热的伤痕,顿时火光如血,悄然绽放。
次日清晨,陆计二人早早地洗漱完毕,准备离开客栈。
“你们去哪儿?”夏饮晴道。
“司空剑观。”陆无涯道。
夏饮晴愣了愣,道:“哪儿?”
“不是那个‘司空见惯’,是司空剑的剑,司空剑的观……呃,这么说你好像也不懂。”计不灵道,“昨天那群假道士提起的司空剑,是这附近一带恶霸头子。他在村子东面占有一间道观,起名司空剑观,自诩观主。”
“司空剑?你们是要去帮萧姐姐的忙么?”夏饮晴道。
陆无涯微微皱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