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王当年谋反未果,妻儿yòu_nǚ,家中奴仆,悉数无一免难,皆被诛杀。
即便在赵杏不知道的历史里,她爹爹果真是衡山王旧党,是穿越反贼,可是在其后的岁月中,他远离庙堂,隐于江湖,只醉心于平常人的生活,往事种种过眼成空。他的言行,令她笃信,他没有反叛之心,为何还要一朝疑心掀起旧事,为何偏偏不肯放过她阳成一家?
当她被脸色大变的清风抱进怀里,赵杏周身颤栗,痛到极致,想哭亦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咬紧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清风,退房,若你执意跟我,便护我到长安。”
清风一惊,“你想做什么?”
“入学为官!”。
“你疯了吗!你明知我朝女子不得入朝为官,何况察举制中无论是举孝廉还是其他,以你现在的身份——“
“都不可能是吧?我也这样想的。所以我打算先去投奔郭云义,然后入太学。”
“郭云义?你明知那只是老狐狸的缓兵之计。他早已交待过,此事必定瞒不住你,等你得知真相后,你我便立刻隐世避居。他说,以你的才智,若能避难,自保无虞。”
清风狠狠握住她肩膀,眸光也变得冷冽而凌厉,她一笑,缓缓道:“清风,我问你,这杀令是何人颁布的,你知道吗,皇上,还是现在的广川王?”
清风脸色一滞,皱眉片刻,摇了摇头。
她复道:“若是皇上,那么我们尚还有一丝生机,若是广川王……你想下,自己父亲病死,身披热孝之期,这是何等痛心之事,他却仍能分出精力去查核诛杀我阳成家,他既如此重视,你以为我们这两个被替换之人还当真能瞒过去?介时,追查下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难道你和我就要如同过街老鼠般在躲藏中过一生?你知道我脾性,失自由,吾宁死!”
清风闻言微微垂下眼眸,嘴角紧绷,不置一词。
“况且,这灭门之仇,我要弄清楚阳成家被灭门的原因,若是冤枉,我必定要为阳成家讨回一个公道!”
“倘若真是广川王所为,你能怎样,你能杀得了他?”
清风霍然抬头,厉声反问。
“成为他身边最信任的臣子,然后将他杀了。你信还是……不信?”
“你将来要去信都国为臣?”
清风听她低低笑出声,脸色大变,一把抢下她反握在掌心的长剑。
赵杏一只手手心早已经被剑刃割得血肉模糊,却亦只有如此,方才能稍稍缓和下她心底的剧痛。
她穿越来所爱护她,疼爱她的人都死了,她只有清风了,她要保护他,她还要报仇,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只有烈痛才能叫人保持清醒。
清风眼内瞳仁光芒急促变幻,呼吸也忽地变得沉重,咬牙盯着她,末了,重重点头,“我答应你,护你到长安,即使我死了,也亦护你。但你也要答应我,莫再伤害自己,莫要变得,我……老狐狸绝不愿意看你这样……”
变?
爹爹……娘亲……哥哥……还有明月都不在了,她变抑或不变又有什么要紧?难道这个视穿越者生命为草芥的世界还会有什么人在乎她?
赵杏怔怔想着,昏倒在清风怀里。
……
天地间下了入冬以来最漫长的一场大雪,整个世界尽是银装裹素,皑皑妖娆,赵杏也生了自穿越以来的第一场大病,差点熬不过这场暴雪,骇得清风暗里捉了多名大夫来为她看症。
大夫们说她病势太猛,是心病,无法可治。
药方才吃下,她便呕吐出来。她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见她挣开那玄衣男子的手,一步之差,顺利躲过清风回到厌次县,和爹娘哥哥死在一起。
若当时能心狠些许,坐上马车,麻药在身的清风怎追得上她?
她恨极自己,亦恨那人,听清风说,那人后来亦没再多留下什么话便携人离开了。她一听即笑,她原也不指望他回报什么。
她的心清醒着,身体却在沉沦。后来还是一天半夜醒来,看见清风站在床边仗剑守着,一双清亮眼睛,隐约透着水光,心里大疼,挣扎着起来死命吃药,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半个月后,她身子终于见转,却也落下病根,她是半个医者,心里明白,只瞒下清风,二人出发前往长安。
路上,问及清风,方知阳成家被诛一案,个中悬机清风亦是不知,她爹爹从没向他提起过片言只语。他问及,爹爹神色复杂,并不回答。
她爹爹在隐居厌次县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果是衡山王旧党?前穿越反贼的旧党?
汉武帝为这原因诛杀阳成家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要是广川王刘去,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究竟是谁下的杀令,会是刘去吗?
爹爹到底用什么办法向监杀的人讨下两条性命?
这个监杀的人又是谁?
张公子一家可有被牵连?
赵杏决定按原定计划,抵达长安以后仍找郭云义,也许能从他口中探得阳成家灭门一案秘密的一鳞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