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眉头紧蹙,道:“这兰若寺虽传言就在长安不假,但这世上听鬼的多见鬼的少,到底也没几人真的去过。等你寻出这地,魏利散等人早拍屁股走人了。”
赵杏心下也是一凉,憾道,“唉,就差这一步,只这一步白吟霜此案便有可能峰回路转。”
“这世上,多少事往往不是那一步之差?”刘文望她一眼,温声道。
此话一出,众皆默然。
赵杏朝刘去看,却见他并不接话,只是眸中神色幽深,唇角紧绷,似是在谋算什么,又或者……其实,他也无计可施。
“汲黯,小爷早晚宰了他!”
刘据气不过,一怒之下,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墙上。
汲黯?赵杏心道,只怕此刻在座众人即使心中再怎么恼他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年轻的右扶风确实是有他本事之处。
义庄窗上的木板破旧,外面有风吹进来,卷起了芳姨肚腹处的一截衣裳,那边上一直惊惊怯怯的碧莲这才缓过劲来,直捂住嘴,盯着那“芳姨”颤道,“娘亲不是娘亲,不……不是娘亲,娘亲肚子上有块粉色胎记。”
众人闻之不由苦笑,这“芳姨”既是假的,当然会有所疏漏。
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赵杏脑中一闪,不知想到什么,又倏尔而过,她嘴唇微张,欲言而又言不出,正正懊恼,却听得刘去随即问道,“知道此事的有多少人?”
见是传说中那位太师亲自问话,碧莲腿一抖,忙行礼回道,“只我们几个惯常服侍娘亲洗澡的姑娘晓得。“
这时,众人皆知刘去想法,只叹这芳姨胎记生的太不是地方,这肚腹上实在太过隐秘,不然若是再显眼点,说不定知道的人会多些。
余人尚在思考中,赵杏也暗暗咬牙恨不得也像刘据一样去砸墙出气,却听刘去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太子,本王知道义母曾送你一冰窖,这样,你设法将尸体放入冰窖中冷藏三天,保尸身不腐。”
又看向赵杏,“张安世,本王既答应让你翻案,便给你这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仍不能指证魏利散,则尸体火化,他们离京,此案彻底结束。”
“啊?”刘据惊呼一声,“可是师……师父,那冰窖是母后让我夏日里头冰镇雪乳冰糕吃的,我平常也……”
刘据脸色顿黑,张了张口,很是冤屈。
众人本是沉沉,此刻亦不觉相视一笑,怪石更是补了一刀:“太子爷,您方才不是也十分抱不平么,想来为了伸张正义,牺牲个冰窖什么的,您肯定是不会计较的?”
“哼!”刘去傲然挑眉,转而恨恨看了赵杏一眼,朝她急奔而来,“全怪你,全怪你,好好的接下什么破案子?你赔小爷冰窖来——”
说着一双手便掐了上来,“啊”赵杏叫了一声,一个劲地朝刘去身后钻。
众人皆笑。
很久之后,当一直不名一文的赵杏也终于有了冰窖还给刘据时,回想起今夜凉风山腰,京郊义庄一晚,不由唏嘘不已,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所赔的那一口冰窖,正是刘去所送。只因她也和刘据一样,在夏日炎热中,偏好馋嘴那雪乳冰糕、雪乳凝脂冻等,他便特意移了塞外雪洞中千年寒冰,为她在宫中造了一冰窖。
那时,陶望卿已被刘去纳为宠妃,赵杏妒忌,竟不惜用计设局将陶望卿幽闭在冰窖中,刘去得知大怒,反将其锁在了窖中。
须水永清,郎山安在?此去经年,只叹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世上有多少事到临了不是叹息只差那一步呢?
只好在,人生虽苦,却在当时不自知。就若盲人过河,当日淌水而过时,只觉得足下溪水潺潺,温暖馨然,却看不见溪水前面万丈悬崖就在脚底。人生苦短,若人人皆是一眼看完了尽头,活着还有甚趣味?
也罢,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散。
赵杏挠了挠头,简直泪奔,咳咳,刘太师,话说您这不是又将皮球踢给了我吗?说好的助我翻案咧?
话说,这个……兰若寺,你让我怎么找啊?还三天!我又不是包拯!
刘去是个讲究效率之人,此事到此算了,他当即便要离开返回宫中,言明日还要早朝,末了,只留下赵杏和廷尉府诸人盯着停尸板上尸体,傻傻互望,集体抓狂。
夜色中,刘去等人的马车疾驰穿梭,与寂静长安街道上再扬一阵辘辘。
夏侯颇遵照刘去吩咐,着人将碧莲好生安置起来,好不至于当下走漏了风声。
刘据虽然爱玩闹,毕竟也是个有眼色的,眼瞧着白吟霜一案,正是汲黯与刘去在暗自较量,虽心中很想向刘去打探他心中盘算,但终究还是缄口,忖道方才义庄中他既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将此事安排给了张安世,那么想是此案大难翻正了。除非张安世还能折腾出什么其他花样,当然这几乎不可能。
也罢,师父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本也不应该分心到这些小事上来。
私下里,刘去深觉得楼兰国米价一事还要商榷,虽然将来汲黯肯出面,能使得米价稍稍下调,但终究隔靴搔痒,楼兰以稀持价,大汉处于被动,这情势极其不好。故,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能让楼兰国米价回落至原价?
此事,他曾与几人淡淡说过。
刘去又淡淡道了一句,“余下事情,我已让左冯翎按计而动,待有消息再说罢。”
说着,一笑,微微阖眼,仰首卧在车内迎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