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去此时缓缓看向汲黯,那眉目微弯,脸上依旧是个温雅公子的笑意,但就是眼梢处微微抖动的笑纹,已让人生出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本王无右扶风交游广阔,更无右扶风的智慧,便遣人不断打听楼兰与大宛所有的情况,一个一个的想,一个一个的研究。后来,本王通过司马谈长子司马迁之手,给楼兰王最近密宠的宠姬写了封信,这位宠姬听闻身份隐秘,出身不高,一直还未被纳入宫中。本王问她,如果魏利散死了,这楼兰王妃会不会失势?又问她,魏利散平素是否有劝其父吞并大宛的言行。这位宠姬她听懂了,遂着大宛使臣无意中在魏利散房里搜出他与匈奴王密交准备吞并大宛之书,大宛使臣官职虽低,但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呀,只将证据呈到大宛王面前。”
“大宛王本便不太喜欢魏利散,嫌他行径。再经此,主父偃你说,大宛王还能不能容下这个他国太子,楼兰王昔日与他有恩不假,但反正,这楼兰王还有其他儿子,死一个也不多。”
他说着,眼光又看向汲黯,“右扶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全场声息越发紧敛。无怪他命人将楼兰王和楼兰王妃带进去,替那位宠姬瞒下此事。
饶是主父偃,为官多年,到此也亦是变了脸色。汲黯和张曼倩目光融在帘幕暗里光晕处,看不清脸上神色,只一刹那,赵杏似乎觉得,汲黯眼中仿佛闪过淡淡笑色。
少顷,
主父偃目中一震,缓缓退了数步,才微微稳住微晃的身子,他突然放声大笑,良久,方一字一字道:“从半月之期、琴师、再到这位宠姬,太师好手段,臣受教了!”
汲黯亦随声应和。
此时,他们背后的一名男子却没办法再镇静,早已吓得心肝俱裂,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脸如死灰,浑身颤抖如筛,“太师饶命,皇后饶命,太师饶过微臣狗命,杨守敬所做一切皆受右扶风所指使,不关我事,太师饶命,皇后饶命……”
汲黯负手冷笑,也不说话,反是张曼倩一掀衣摆跪下,道:“太师,杨大人为脱己罪,竟诬陷其顶头上司,右扶风义弟卫青将军,辖下多名忠心部将外掌十万大军,右扶风和卫将军一起忠心耿耿为大汉效力多年,绝无异心,请太师明鉴。”
谁也没想到,这位有着神童美誉却一直温淡寡言的乙字地冠竟敢在这种情况下兵行险着,如此大胆一言,谁听不出他言外之意:今天,刘去若敢动汲黯,卫青在外大军必反!
楼下,卫青此时也是微一咬牙,下跪叩首,道:“太师明鉴,末将大哥绝无反心。”
韩安国、卜世仁、贾政经等汲派官员随之也冒险跪下相求。
但那些向来保持中立的官员,从石庆开始,谁也没有再像往时一样相帮半句。
往日对峙之势,似乎有什么已在今日开始悄悄改变。
卫子夫和刘据此时皆·欲说话,刘去朝二人略一颔首,只笑道:“那是自然,右扶风之心,本王焉会不知,张鸿胪也起来吧。”
他说着看了汲黯一眼,最后,目光在张曼倩身上淡淡掠过。
一旁,将头脸叩得血肉模糊的杨守敬,全场竟无一人理会,仿佛这人已死了一般。
这时,奇松见状将魏利散放开,魏利散几近疯狂,翻扭着身子,厉声道:“刘去,你在说什么?你方才到底在说什么?”
刘去唇上依旧笑意微微,“本王说,你杀的那些人,无论其身世行当再怎么下·贱,她们是大汉子民,本王的子民,还轮不到你来任取予夺。本王的东西,从不喜他人剥夺,谁……都不行!”
他说到最后一字,唇际笑容倏收,除却昧蔡父女,整个西风楼再无站立者。
魏利散心头大震,只觉这男人心思之城府深沉,竟如妖,似魔。
这百人之众当中,最惊的莫过于前一刻还为张曼倩捏了一把汗的赵杏。
刘去又变了。
这个人,不断在变。
她以为他时而年少气盛,时而稳重如磐石,以为他虽睿智敏锐,却仍远无法与汲黯抗衡。
然而,不是。
他每退一步,就是为了更进一步。
遇强愈强。
白吟霜一案,他赢了案子,拿下原价,与大宛重订盟约,最重要,他震慑了汲派,亦必令部分保持中立的臣子改投。
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底,如今她是他的臣,他朝为敌,她怎么跟他斗!
她微微咬牙想着,这时,温泉将楼兰王和楼兰王妃从房里带了出来。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楼兰王妃跌跌撞撞走到魏利散身边,抚住他脸颊,满脸泪痕的看向赵杏,苦笑道:“大人可否过来一下,妾身想求大人一事,并非免我儿死罪,只是一个小小请求。”
赵杏想起自己娘·亲,心里一软,走了过去。
楼兰王妃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有些骇人,目光亦微微涣散,她幽幽道:“大人,妾身想求……”
“张安世,闪开!”
她精神衰颓,语齿都已不清,赵杏一怔,微微俯身去听,却骤然见她目中透出一抹狠毒诡色,耳边只听得一声暴厉之喝忽而从二楼劈空而来,她大震,暗叫不好,一阵剧痛已从心口传来,她微微苦笑,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匕首直挺挺插在自己胸口上,几至没柄。
她一咬牙,挥掌将楼兰王妃打开,身子随之缓缓软倒在地上——
“安世……”石若嫣惊喊。
其实清风他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