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向高,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也不由得重新考量起后者话中的意思。
“进卿的意思是,天子降下雷霆之怒,是因为老夫和顾氏兄弟交往过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廷机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叶向高的意思,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果然如此?李兄你真是……叫老夫说你什么好啊!”
如果说方才叶向高心中还有一丝疑虑的话,那么此刻李廷机亲口承认之后,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不由得指着李廷机,一阵说不出话来。
不过叶向高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责怪李廷机的时候,叶向高摇了摇头,口气却是越发凝重。
“事到如今,想必是何局势李兄也已清楚,若是李兄还相信老夫的话,就原原本本的将和东林诸人相交乃至商谈的事务都说出来,或许老夫还能帮李兄转圜一二!”
“进卿,你先告诉为兄,你到底得了什么消息?陛下真是因为东林书院,才会如此震怒?”
方才话一出口,李廷机就后悔了。
他平素不是个莽撞的性格,在朝堂当中混迹,嘴巴严密是第一要务,祸从口出的道理在朝堂之上尤其适用,所以多年的官场经验,已经让他很少去确定的承认一件事情。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一来在他面前的是多年相交,十分信任的老友,李廷机说话也少了几分警惕,二来就是因为叶向高话中的意思让他太过意外,心神失守之下,说话之间也有所疏漏。
不过清醒过来之后,李廷机立刻意识到不对,一句话就重新将主动权握回了手里。
叶向高对于这位老朋友的性格,却是熟悉的很,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强势这一点让人难受,只是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计较,直接道。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瞒李兄,此次天子震怒,十有八九是因为东林书院!”
“进卿何以如此肯定?”
李廷机自然看得出来,叶向高没有开玩笑,当下眉头紧皱,开口问道。
当初在东宫的时候,天子的确曾经因为东宫属官和民间乡党讽议朝政的事情惩治过不少人,也严令东宫属官不得和民间乡党过多接触,但是李廷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这也不怪他敏感度不够,而是当时的情况使然,一则那个时候李廷机新晋入京没多久,正忙着熟悉东宫事务,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佬打交道都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有多少时间和东林诸人过多接触,最多也就是寻常士林间的普通往来而已。
二则那时候东宫立足未稳,不宜贸贸然插手政事,朱常洛的严令在李廷机看来,不过是为了防止东宫属官在这一点上被人拿住话柄而预先做的提防而已。
至于和东林诸人相交这件事情本身,在李廷机的眼中并不算得多么严重。
毕竟在这年头,朝廷不禁言路,也不禁民间议政,致仕在家的官员和在朝的门生故旧相互引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李廷机便一直没有彻底断了和顾氏兄弟的通信。
巧合的是,叶向高等人及时和东林诸人撇清关系,也让朱常洛放松了警惕,觉得东林诸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也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而等到后来东宫势力大涨,地位逐渐稳固之后,李廷机就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
加之许多时候,顾氏兄弟乃至其他东林诸人的言论让李廷机也感觉到耳目一新,也就和他们联络密切了起来。
不过终归是顾忌着当初的那条禁令,没有做的太过明显。
直到后来,顾氏兄弟在和他的书信当中,显露出有意为仕途不得意的同僚牵线搭桥的意思,才让李廷机起了心思。
他如今虽然是帝党的领袖,但是手中并没有自己的力量,帝党中的所有人,都是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即便是和他交情最深的叶向高,也不会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
而想要在朝堂上有足够的话语权,少不了一帮摇旗呐喊的人,故而李廷机也就半推半就,没有拒绝顾氏兄弟。
另一方面,顾宪成兄弟一直存着入仕之心,本想靠着拉帮结派逐渐将势力融入朝廷,但是朱常洛的一道禁令传出来,顿时断了他们的念想。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打的是什么心思,但是当时朱常洛已然是储君之身,他都这么说了,朝中有些身份的人都明哲保身,没有人再冒着风险跟顾氏兄弟继续结交。
这个时候李廷机却没有和他们断了联系,自然是让他们大喜过望,当即便靠了上来,打算投靠在李廷机的门下。
事实上,这一次的计策就是一份投名状,顾允成在了解清楚京城的局势之后,便给李廷机出了这么个主意,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义形象,既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又顺便打压了韩爌等人,说不定还能绑架帝党扩充自己的势力,可谓一举多得。
若是换一个人在那御座之上,应该说顾允成的计策有八成以上的几率成功,毕竟这年头讲究以德服人,占据了大义就占据了一切。
但是可惜的是,他们碰到了朱常洛,几乎是在听完李廷机说出的那番话之后,朱常洛瞬间就嗅出了东林党的味道。
这种无论目的多么龌龊都能说出一番家国大义的论调,朱常洛简直熟悉的不要再熟悉,于是接下来的雷霆震怒,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些事情李廷机并不清楚,叶向高自然也更不清楚,不过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