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将大多数心思都集中在平香一事上,苏云娇不经意间抬头,对面那不敢面对的人,已然映入眼帘。
白衣,墨发,清润含笑的眼眸,一切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模样,亦是他该有的模样。苏云娇看着看着,思绪渐渐飘远,她已经很多年都未曾见过六哥这般模样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六哥清朗温润,纤尘不染的眼眸带上了一层疲惫,如蒙上了灰尘的琉璃。
是从苏家三房落败开始?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在她带着一个装满白观止的心嫁给卫清绝之时,那时六哥是不是就已经预见了后来的结局?从那以后,那层灰尘便越积越多,眼底的疲惫也越来越多,甚至鬓角也染上了点点霜华,最后……
眼前人的模样似乎快要与前世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重合,苏云娇赶紧闭了闭眼,捏着衣角双手攥得紧紧的,不,不会的,六哥不会再变成那副模样,噩梦已经过去了,她已经清醒了,不会的,不会的……
“娇娇?娇娇?”稍显忧虑的唤声入耳,苏云娇猛然睁开双眼,直直对上那双带着轻忧的眼眸,那一刻眼前人与他最后的模样瞬间交叠,苏云娇摇摇头,又小心翼翼的朝苏荇那边看去,待看清以后,苏云娇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娇娇,你怎么了?”苏云娇的异状愈加明显,苏荇无法再视若无睹。他本欲装作不知道,只让苏云娇自己适应,慢慢的分清梦和现实,如今观之,此法并不可行,娇娇的状况比他想的更为严重。
看着苏荇微蹙的眉头,苏云娇慌忙开口:“没,没什么,我没事,真的!”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操心了,“六哥不必担心,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对对,我就是不知道平香的事该怎么办,对,平香……”
苏荇如何看不出苏云娇是在转移话题,但她既不愿与他说,他亦不舍得逼迫,只能暂且将心中的忧虑悉数按下,先将重心放在平香一事上:“平香之事只要不让四哥插手,倒也容易。”
“四哥哥?”
苏荇点头道:“是。娇娇莫看李妈妈是在五妹妹屋里听使唤,但其生死自由皆掌握于四哥手中。五妹妹想保的人不一定保得住,四哥想丢弃的棋子五妹妹却一定不会拦着,是以李妈妈之事,只要四哥不动,再以言语相劝,以五妹妹的心性当是不会为难。”
“那要如何才能使四哥不动?”苏云娇秀眉微拢,四哥这个人她如今也有所了解,想要说服他,便要用一定的代价来交换。而她手上并没有能让他心动的筹码,更何况四哥对她们可谓是恨之入骨,故所用之筹码恐怕要翻上几倍才行。
苏云娇虽蹙着眉,但情绪却比方才要稳定多了,苏荇稍稍放心,继续将苏云娇的注意力往此事上带:“四哥那边娇娇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不插手李妈妈之事。”
“什么办法?”苏云娇又开始紧张起来,她可不希望六哥再为她付出什么重大代价。
苏荇带着安抚意味的笑道:“娇娇放心吧,我不过是以一件我不在意之事,去换他一件极想得到之物,这样的交换于我无害,他却不得不答应。”
苏荇既如此说,苏云娇也略微放心了些,六哥向来不会对她说谎的。想了想,苏云娇又问道:“那五姐姐那边又该如何?如何劝之?”
苏荇笑道:“自然是动之以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妹妹与李妈妈相处多年,李妈妈待五妹妹之好,连平香这个亲女儿都有所不及,五妹妹看在眼里,心里岂会没有半点感动?”
苏云娇细细想来,五姐姐这个人看似寡淡无情,实则是将感情藏得极深,内心深处总归是有一线柔软的,不然前世亦不会劝下白观止,留她一命。
“那便依六哥所言。”苏云娇此语完后,室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兄妹两人对坐,苏云渐渐压不住自己的害怕与愧疚,越来越觉得无颜面对对坐之人,头都快要低至胸口了,苏云娇清楚她若再不走,怕是会做出惹他心疑之举。
苏云娇打定主意,意欲借故先退,不料却闻苏荇道:“此事已毕,娇娇便该听我弹琴了,娇娇想听什么曲子,六哥弹与你听。”
“我……”苏云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她想快点离去,又不忍驳了他的好意,一时竟陷入两难之地。
还未等她想好如何作答,又听苏荇道:“娇娇不愿意吗?”
那样带着些微黯淡失望的语气,令苏云娇更无法拒绝,心中一急,脱口便道:“不是,娇娇并非不愿,娇娇只是在想,要听何曲子才好!”
“如此便好。”苏荇笑道,他如何不知苏云娇的心思,只是她的心结却不能不结,与其任由她拖到最后将小事拖成大事,不如今日一并解决了,“方才说了那么久,娇娇也渴了吧?六哥先去泡茶,娇娇边等边想,不用着急。”
单刀直入,娇娇难免会受不住,且先让她饮茶听曲,将心思静下来,再慢慢疏导为好。
苏云娇那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了,然事已成定局,哪有她半分退路,若换做从前一句不说拔脚便跑也不觉任何不妥,可如今她又怎么忍心再叫六哥失望,他都顺了她那么多回了,自己难道一次也不肯顺他?
苏云娇心思正乱,忽听苏荇说要泡茶,她亦没有多想只胡乱的点点头,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说起来也算是因果报应了吧,从前都是别人不能拒绝她,现在她竟也尝试了一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