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了苏云喜三人后,便一路无话的苏云娇与苏云婉来至展眉轩。
进了花厅,苏云婉吩咐轻罗将那日前得的牡丹花茶拿来,又命银烛去小厨房里几样茶点来。待茶点与茶具都备好后,苏云婉抬手一挥,示意她们下去。轻罗和银烛会意退下,苏云婉便开始一心一意着手泡茶,姐妹俩之间仍是无话。
苏云娇坐在黄花梨木交椅上,抬眼打量着四周。算上前世苏云娇已经很久很久没踏入过展眉轩了,可这里的陈设却叫她半点也不觉的陌生,一切的一切她都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苏云娇不由一叹,她叹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
放眼望去,屋内的一切没有她不喜欢的。帘帐是她偏爱的红,各类家私是她钟爱样式,其上所雕刻的纹案是她钟爱的牡丹花,屋内燃的香是她惯用的沉水香,连刚刚呈上来的茶与点心亦是她喜欢的。展眉轩的这间小花厅,活脱脱就是开明馆内小花厅的翻版!
一个人的所有喜好能被另一个人分毫不差的记下,并付诸实践,那么这个人是何其有幸?苏云娇显然是个有幸的人,还不是一般的有幸,因为这样对她的人不止一个。她的父母、她的外祖、她的兄长、她的表哥、还有后来的卫清绝,甚至包括假意做戏的白观止……当然眼前的苏云婉也是一个。
苏云娇看着苏云婉,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看着她将一把风干的牡丹花瓣丢入刻蜻蜓点水纹细嘴圆肚单耳壶内,看着她将烧好了的水倒入缓缓倒入壶中,看着花瓣被水势冲开,在透明的琉璃壶内激荡起舞,绚丽夺目。
袅袅雾气从壶内升起,苏云娇盯着那雾气,曼妙婀娜,似梦似幻的雾气仿若随风而起的轻纱,一下一下撩拨在苏云娇的心上,缭乱了苏云娇的心绪。
其实,重生至此,苏云娇都未完全想好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苏云婉,是恨、是怨、是宽容、是原谅、或者是不去理会?好像都不太合适。苏云娇对苏云婉是复杂的,先是喜再是恨,再后来是无悲无喜的空,最后是自以为释然后的看淡与放下,直至如今再见,却又是无边无际的迷茫。
苏云娇是个纯粹的人,纯粹的人往往不擅长处理复杂的问题,尤其是复杂的感情问题,所以苏云娇一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喏。”既然要事相谈,姐妹俩就不能一直沉默下去,苏云婉先开了口,她将盛着牡丹花茶的琉璃盏推至苏云娇面前,笑道,“七妹妹试试,可否喜欢。”
熟悉轻柔的声音令苏云娇飘远的深思渐渐回拢。
苏云娇顺着茶盏一路往上看,隔在轻烟般茶雾后的苏云婉的脸,有些朦胧,而她脸上那双,如幽潭般清幽常含郁色的眼里所蕴藏的,苏云娇从未辨清的情绪,此刻愈发难以分辨。
苏云娇敛了目光,端起身前溢出馥郁香甜的琉璃盏,浅尝一口,闭目细品,良久方睁眼,赞道:“好茶!”
苏云婉未及回话,苏云娇赞声之后,紧跟着的却是一声轻叹:“有五姐姐这般姐妹,娇娇何其有幸。”
苏云婉面上挂着的是惯有的笑容,听她此言,面色不变,只是笑道:“有我这般姐妹,娇娇何其不幸。”
“如何不幸?”苏云娇问道。
“如何有幸?”苏云婉亦问道。
方见松动的气氛,又是一滞,姐妹俩互相沉默,半晌后,换做苏云娇先开了口。
苏云娇对上苏云婉清幽的眼,回道:“喜我所喜,哀我所哀,善解我意,体贴入微,宽和大度,知书达理,谦让有加,相伴十载,姐妹情深,谓之有幸。”
“哈。”听闻此言,苏云婉眸光未动,摇头讽笑后,凛然不让的与苏云娇对视,坦坦荡荡毫无躲闪,“喜你所喜,哀你所哀,是为顺你心意,博你信任;体贴宽和,谦让有加,是故作讨好,换你言听计从;十载相伴,所谓情深,不过是手段,只为挑拨离间,更好利用。你所幸者,不过是阴谋算计,刻意安排下的产物,所以不幸。”
“如此答案,七妹妹可还满意?”依然是平素里婉柔的笑容,所言之语,却冰冷犀利犹如冰锥,字字锥心刺骨。
饶是早有准备的苏云娇,也不由一怔,虽已料到此番过后,她们之间再难挽回,却不想苏云婉竟坦白的如此彻底。苏云娇苦笑,这般毫无掩饰,这是在告诉她,她连最后的虚与委蛇都不想要了吗?
苏云娇没有移开与她对视的眼,只轻叹一声,好似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犹豫摇摆叹出体外似的,道:“如此,我们便是敌人了。”
语气很轻,目光也很轻,明明灭灭,摇摇摆摆,很是挣扎。
四目相对,与苏云娇的挣扎不同,苏云婉寸步不让步步逼紧,收了笑容,冷了语调,淡淡道:“我们,本就是敌人。”
早知会是如此结果,心中仍觉不甘,苏云娇犹豫再三,问道:“我们,为何会是敌人?”
这话,似在问苏云婉,又似在问她自己。
“因为有恨。”苏云婉如深潭般清幽的双眼,凝结了满潭寒冰,映衬的她眉间鲜红的朱砂愈加凄艳诡谲。
“恨从何来?”明知其中缘故,苏云娇也不知道为何还要再问。
苏云婉嗤笑一声,道:“从父母处来。”
想来真是讽刺,她们因父母之故而成了姐妹,也因父母之故而成了敌手。
“上辈人的恩恩怨怨,与我们何干?”之所以一问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