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胥玙说清楚的那日后,苏代大病了一场,许是寒意侵身,许是忧虑攻心,她在床上昏睡了足足三日才悠然转醒。
她醒来的时候,正好临近天亮,外头的天色还是朦胧的青紫色,殿中的炭火已燃至灰烬,因为烧着地龙,反倒不觉得有冷意袭来。
费力的睁开双眸,只见折颜正倚靠在床沿上,一只手拖着下巴,像是随时都能惊醒一般。
她不忍吵醒折颜,可是喉咙又干的难受,遂强撑起身子想要起来,没想到轻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折颜,她瞧见苏代醒了,不禁欣喜道:“娘娘醒了?”
苏代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水。”
折颜听了,忙走到黄花梨圆桌旁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仿佛是许久没有喝水了,一股清流缓缓顺着喉咙而下,滋润了整个心扉,嗓子终于不再涩得难受了,说话也舒服了许多。
“我睡了很久麽?”
“娘娘睡了三日了。”折颜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放回圆桌上,缓缓道。
三日,这么久麽,这昏睡的三日里,她做了很多个梦,梦里有额吉,有荣秉烨,有死去的盛寒安,有被打入冷宫的娜仁托娅,还有他。
梦见最多的,还是他。
她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心里像是缓缓升起一丝酸涩,口中仿佛含了冰块,牙龈处咬得酸疼难忍。
折颜瞥见她眸中的难受,不禁轻声叹息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若不能为他锦上添花,我亦不想成为他的负累。”苏代微微低垂下双眸,强忍着心中的难受,淡淡说道。
骤然间,指尖触及之处是冰凉一片,她低眸望去,原来是她腕上的翡翠镯子,这镯子还是他送给她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相见争如不见,与其戴着镯子睹物思人,倒不如痛快的一刀了断,想到这里,她便去褪手腕上的镯子,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身子比从前丰腴些许的缘故,镯子竟牢牢的卡在手腕上,怎么也褪不下来。
“折颜,将绢丝取来。”
折颜一怔,顿了顿才从綉篮中取出一块绢丝递给她,苏代接过绢丝,将绢丝穿过镯子覆盖在腕上,可是镯子还是取不下来。
试过了太多的法子,绢丝、擦油都不行,镯子就像是认了主一般,怎么也拿不下来。
直至最后,她也认了,也许这就是上天不肯让她彻底斩断她和他的联系吧。
就在快到除夕之时,乌珠尔沁来了使臣进京。
虽然名义上是庆贺大楚的新年,可苏代却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的人是苏代的叔父,卓立格图。
苏代和他不熟悉,儿时见他也不是特别多,卓立格图掌管乌珠尔沁的第二斡尔朵,所以倒也不是常常能见到。
苏代想着,也许是娜仁托娅被打入冷宫一事已经传到了乌珠尔沁,斡兀立坐不住了,可她远在千里之外,对娜仁托娅自然是爱莫能助了。又也许是乃蛮部和大楚的联姻让岱钦察觉到了危机,遂遣了使臣进京,不过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苏代都不关心,只是不要牵扯上她就行。
可是清闲的日子又能有几何,卓立格图又是她的亲叔父,见一见自己的亲侄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冬日的天气总是阴冷阴冷的,有时阳光灿烂,整个人恨不得躺在阳光下,可有时像是浓云遮住了天空,半点阳光也漏不进来。
璃宫屋檐上满是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倒有点仙境的意思了。
一日用过午膳不久,卓立格图便在未央宫外求见了。
杜若走进来的时候,苏代听见消息恍然一怔,她倒是没想到卓立格图会来拜访她,更没有想到荣秉烨会应允了此事,不过想想,荣秉烨答应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卓立格图本就是她的亲叔父,更何况乌珠尔沁人氏本就没有大楚的那么多规矩。
想到这里,苏代放下手中孩子的小衣裳,缓缓说道:“那就让他在偏殿先行等候吧。”
杜若出去复命,折颜便上前替她换衣梳妆,卓立格图也算是外人了,苏代的装扮倒也不能随意了去,这几个月因为有了身孕,她身子倒是愈发的懒了,平日里也不出去,穿着打扮也便没有讲究许多,皆是以舒适为主。
待一切打扮完毕,苏代才扶着折颜的手缓缓走去偏殿。
刚进偏殿便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他一看见苏代便笑眯眯的说道:“阿木尔长大了。”
卓立格图生得十分慈祥,尤其是一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这样子倒是让苏代不禁想起来大楚的佛法里的弥勒佛。
苏代听卓立格图喊她阿木尔,并未喊她懿妃,遂笑着道:“好多年没见到阿巴嘎了。”
“上次见你时,你还只有八岁,现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卓立格图笑眯眯的说道。
苏代扶着腰,缓缓地坐了下来,她现如今肚子已经有五个月了,站的久了竟还有些累。
“我来出嫁那日,阿巴嘎也没有来。”她笑着说道。
卓立格图脸上十分自然,笑道:“那时有事抽不开身,阿木尔不要怪阿巴嘎。”
“自然不会的。”苏代笑着摇了摇头。
卓立格图看着苏代隆起的小腹,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一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上次见你时,我还将你扛在肩头上,现在你都快做额吉了。”
苏代含笑点了点头,道:“时间过得很快,阿巴嘎的头发都有些白了。”
卓立格图朗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