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平时是把钱直接带给吴寡妇,吴寡妇再转给儿子一部分,梁凤君和朱衣姐弟之间感情如何已不得知。”林恒的声音不疾不徐,说的话却如重雷砸下,“朱衣伺候五公主多年,向来和五公主主仆情深,三年之前,五公主因为落水染病而亡,朱衣悲恸之下悬梁自尽,随主子而去。”
“不可能!”薛云晗这一刻终于没忍住,失声惊呼,就算朱衣传信给她的时候是受了别人蒙骗,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朱衣对她绝没有生死相随的忠心,而且朱衣一直的愿望都是在后宫恩赦的时候出宫回乡。
林恒微微眯起双眼重新审视这位薛三姑娘,这一句脱口而出“不可能”说得如此断然笃定,如此内闱秘辛,她是如何知晓的?
他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这么大的探究的欲.望。
薛云晗垂下眼皮避开林恒的目光,装作是逗弄桌上的小橘猫儿,解释道:“当年吴寡妇改嫁并没有带着朱衣,但是朱衣入宫多年来却一直给宫外的母亲送钱,可见是个十分孝顺重情的人,我听说宫女自戕是要连累亲族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全自己的忠义连累母亲和弟弟呢?”
和娇憨的长相不同,这姑娘有几分聪明,林恒拉住元宝的尾羽,元宝犹不甘心地金鸟独立,试图伸出一只爪子撩拨小橘猫儿,“朱衣悬梁之后,有人发现了她的亲笔遗书,里面亲述了她为主子殉葬之情,经过多个朱衣生前交好的宫女指认,的确是朱衣的手迹。五公主是圣上的心头至宝,既然朱衣对五公主如此忠义,圣上就亲口免了对朱衣家人的问责,还厚赏了吴寡妇以示安抚。”
遗书……薛云晗不免又想起那封林恒字迹的纸条,以前看过的话本里确是有善于模仿之人通过笔记冒充他人的,但是现实里一个人的字迹深浅和腕力大小有关,笔划起承转合处则是多年习惯所致,真的有人可以只凭一时模仿就以假乱真吗?
这件事无法立时验证,薛云晗还有另外的疑问:“既然圣上厚赏了吴寡妇母子俩,梁凤君又怎么会委身于安庆长公主府,毕竟……毕竟不是件体面的事情。”
男子当面首比女子当外室还更令人不耻,可以说是气节颜面全无,而且就花灯节那天晚上所见,梁凤君也不像谄媚阿谀之人,薛云晗含糊带过,问道:“梁凤君进长公主府和五公主落水、朱衣殉葬,哪件事先哪件事后?”
如果梁凤君是在五公主落水以前搭上的安庆长公主,时间点太过敏感,安庆长公主的嫌疑便很大了;如果梁凤君进长公主府是在朱衣殉葬之后——吴寡妇必是知道朱衣回乡的志向的,朱衣自杀得蹊跷,梁凤君倒好像是为朱衣之死而进的安庆长公主府……
“你让我查梁凤君的时候,虽然不愿意说明情由,我可以当是你一时兴致所至,但是当我知道梁凤君和朱衣的关系,而且朱衣背后涉及到宫廷秘辛时,就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林恒深深地看薛云晗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十岁的深闺姑娘能知道能探听的事情,你是替谁问的?”
对面的林恒眉目俊朗,玉冠束发别无他饰,一袭月白绣青竹纹的锦袍越发衬得整个人气质清逸脱俗,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元宝的羽毛,另一只手端着茶杯立在嘴边,茶杯里的水汽氤氲出来几乎模糊掉了那张湛然如玉的脸。
这个人,明明脸上是融融笑意,目光却洞明入炬,明明语气如煦煦和暖的三月阳春,话里却尽是咄咄逼人的迫人锋芒,薛云晗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林恒。
从前爱他温雅少年玉树临风,慕他博学才子明经擢秀,却根本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并不曾识得真正的他。
若问薛云晗替谁问的,是替那个幼稚肤浅的五公主,替那个糊里糊涂断送了性命的五公主。
林恒没想到这一问,这小姑娘竟然无声哭泣起来,像元宵灯会那日似的,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饱满的弧度滚落下来,却死死咬着唇沉默而隐忍,望着自己的蒙蒙双眼里满是超出年龄的酸楚之意,叫人的心无端地跟着疼起来。
“唉,我有此一问也是应当,一是这件事经了我的手办的,我自然应该知晓内情,二是寻常人如果卷入皇家的事,难以承受其后果,我是怕你年纪小不知分寸。”林恒终是叹一口气,“罢了,我今儿也不问你了,等你哪天想好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元宝趁着这个空挡终于摆脱了林恒,赶紧迈几个小碎步向前,用尖尖的鸟喙一下子戳在小猫儿的尾巴上,小猫儿发出一声抓狂的“喵——”,转身一下扑在元宝身上,顿时一鸟一猫扭成了一团。
薛云晗的泪意被眼前的傻猫呆鸟生生逼退,再无力为继,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恒本来还在想怎么哄,见小姑娘已经破涕为笑,一边将两只小东西分开,一边心里默默夸奖:好鸟!
“这件事情确实劳烦你了,”薛云晗收了泪意,用手绢轻轻擦了眼角,“放心,我不过是白问一问,不会做什么的,我知道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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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长公主是先帝胞弟的女儿,在先帝的皇后宫中长大的,皇后一生没有生育,和皇帝两个对安阳长公主的宠爱远超了其他公主,但即使如此,安阳长公主从不恃宠生娇。
安阳长公主自下嫁林阁老的长子以后,并没有住在堂皇华贵的公主府,而是和普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