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夫人们虽然以能参加宫里举办的宴会为荣,却只是为面上的金光,而不是席上的菜品,因为众口难调,且宫里的御厨们惯会和稀泥,宫宴上总是做些卖相讨好、味道保守的温和吃食。上过几道凉菜几道热菜之后,殿内的气氛就活跃起来,有和贵人们逗趣的,也有和相熟的夫人太太们聊天的,其间宫女们端着杯盘来回穿插,气氛很是祥和。
李氏教养很好,每道菜略动了动就放下筷子,这会儿正面带微笑侧身倾听,旁边一位年龄相差无几的孙少夫人笑着说道:“我们家世子爷和夏世子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我婆婆常说他们俩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进出,如今又在一处当差,也真是缘分……”
“啊,对不住,夫人恕罪!”李氏还未有所反应,上菜的宫女就先跪下了下去,李氏朝宫女擦拭的地方看去,才发现自个儿崭新的上衣左腰侧的地方染了一片汤渍,她的衣裳十分明艳,偏那块汤渍是暗色的,两相对比下十分显眼。
“哎呀,烫到了没有?”孙少夫人皱眉道,“这也太不小心了。”
李氏摇摇头,冬天穿得厚,汤汁没渗进最里层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那宫女磕头如捣蒜,嘴里从“恕罪”变成了“饶命”,“要是被掌事姑姑知道了,非打断奴婢的手不可!”
“这……”孙少夫人看那宫女的年龄不过十三四岁,来做宫女的定然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这下倒有些不忍:“我带了一套备用的衣裙,新年刚做的,还未上过身,要不你去换了?”
两人品级一样,倒也无妨。
“不用,多谢你的好意,我带了衣裳的。”李氏朝孙少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小宫女本也是无心之失,若她抓住不放倒有些得理不饶人,而且李氏身上的诰命是嫁了夏承磊才得的,若是头一回参加宫宴就闹出些事儿来,难免显得上不得台面,“快起来吧,以后仔细点就是。”
宫女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细声细气地讨好道:“我去叫绢儿姐姐领夫人去换衣服。”
参加宫宴自然是带不进来家里的下人的,绢儿想来是被安排了专带人换衣服,李氏点点头,取了衣服随她去了。
皇宫里什么都备得最齐最好,而且今日又是张皇后主持的宫宴,连换衣服的偏殿都烧了地龙,角落里还放置了四脚瑞兽的香炉,袅袅水雾丝丝入鼻,香气很是清爽宜人。今日进宫穿的大衣裳十分繁复,李氏自个儿不好穿,展平了手由绢儿帮忙,许是屋子里太暖和了些,李氏低头看着绢儿利落的动作,不由得泛起困意,教养使然,忍住了没打呵欠,绢儿却是手上一刻不停,精神爽利得很。
换好衣服刚出了屋子到外头的走廊上,横里跑过来一个人将李氏装得一歪,绢儿从后头扶助李氏,看清来人是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宫女,呵斥道:“这是做什么去?走路没个轻重,今日进宫的各家夫人太太们,冲撞了谁你都担待不起,要是被姑姑知道了,可得重新学规矩。”
“夫人见谅。”小宫女朝李氏行一礼,却有些怕绢儿,连忙腆起个讨好的笑脸,“姐姐别骂我,我是真的有事。”
“前头绛云阁有只野猫到处乱蹿,你知道的,皇后娘娘最怕这些野性难驯的小东西了,几个巡逻的侍卫瞧见了就去逮,谁料猫儿一会儿蹿到假山上一会儿爬到屋顶上,领头的那个侍卫没逮住猫儿,倒在假山的青苔上滑了一跤,现下扭伤了腰,手和脸都让石头刮破口子,直流血呢。我从那边路过,他们就央求我先拿点止血的药去用着。”
小宫女年纪小,侍卫们事急之下麻烦她不会招来其他说头,她解释清楚了,拉住绢儿的胳膊撒娇道:“姐姐就看在我救人心切的份儿上,别告诉姑姑了,好不好?”
绢儿听罢点点头,小宫女便又匆匆往前头去了。
李氏眼皮有些睁不开,心里却还清醒着,丈夫可不就是今天当值,又是个领头的侍卫,当下叫住那小宫女:“请问姑娘,前头受伤的侍卫是哪一个?”
那小姑娘皱眉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姓夏的吧?”
“可是安南侯府的夏世子?”
“哎呀,夫人,我也没看清,”小宫女有些着急也有些不耐烦,“太医过来还有一阵,我还得去拿药给人止血呢。”
对,不管是谁,拿药止血是最要紧的,李氏连忙放小宫女离去,还未朝绢儿开口,绢儿就为难地先说道:“夫人,奴婢身上领着差事,不敢擅离。”
李氏不好强求,忍不住手帕掩面打了个呵欠,道:“我听方才那位姑娘的意思,绛云阁就在附近,我想去看看是不是我家世子爷,劳烦绢儿姑娘给我指个路,我自个儿过去看一眼就回席上去。”
绢儿面上仍是为难之色,李氏褪下手中的戒指塞到绢儿手里:“我绝不乱走,去去就回。”
将戒指收进袖子里,绢儿这才给李氏指了路,的确没几步路,一个来回也顶多费上一刻的时间。
依照绢儿指的路,往前拐个弯儿穿过一片假山就能看见。李氏和绢儿分开,独自往前,果然见到一片假山,她周身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思分明是清明的,头脑却像灌了酒似的昏昏欲睡,分明记得绢儿的话,站在假山的岔道上却分不清东南西北……
孙少夫人和新嫁的李氏是头一回见面,彼此不大了解,因此李氏换衣服许久都未回来,她只当是被谁拉住说话去了,还是夏氏瞧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