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送秋雁,白衣的剑还未出,一片肃杀的秋意就将堂前那片被雾气弥漫的薄雾尽皆吹散。藏匿其中的极东之国的忍者就像是池水被抽干的游鱼,一览无余。
那一道道的黑影徒然显露了自己身形,却骤然为这杀意所震慑,所痴迷。
那一个瞬间,他们所见的,是故乡最为浓艳的血色樱花。
步履不停,剑光不停,白衣的身影在这样的花雨之中肆意穿行,那是一种美丽至极的意境。你所见过的所有死亡的场景,都不及那一个片刻的美丽。
明明应是最恐惧,却成了最美丽。
招数、内气,意境,为何意境为最上,正是因为其神鬼莫测,无可捉摸。
他们只听见,剑鸣声清脆若檐角悬着的风铃,长风一吹,铃音细碎,沁人心脾。然而剑音入耳之后,便再没有什么所觉,都被剑光搅了个稀碎。
白衣出剑是何等迅捷,所有隐藏或者显露的人,都看见了那一道剑光是何等的神速。恍若日光照彻了一个刹那,便了然没了踪影。
这剑去了何处?
原来正入了人心。
陆谦原本得意满满的心骤然下沉,他听着前堂之外的庭院里那片诡异的宁静,有些心慌。那些忍者从来都不是这一局的胜负手,可是他却觉得无论胜利或者失败都不应该毫无动静,都不应该如此轻易。
所以他藏在前堂之后窥视着,想要看清楚发生的一切。
之后,他便后悔了。
陆谦正在窥视的眼眸也不禁为那一刻的杀戮而畏惧,他曾经听过父亲说起盛京城一入深秋便飘红万里的枫叶,也曾听过母亲说起极东之国洋洋洒洒如雪的樱花,在这一刻,他仿佛都见到了。
漫天的血雨跟不上白衣惊鸿一样的身影,动与静一般鲜明。
陆谦看到的血雨便是那些残损凋零的红枫叶,而那穿插于血雨之中的剑光,就好似樱花,一瞬骤放,便随风消逝。
何时杀人也能够成为这样美丽的一件事?
陆谦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需要明白,因为这美景自然有人会出手打破。无论何种美丽,只要一被打破,就失却了所有的颜色。
白衣或许不这么想,他只是专注地雕琢着自己的剑意,他的进境如斯迅猛,或许是因为他只是拾起了自己曾经丢弃过的东西。而过去的他,则是沉醉在这样用死亡和尸骸所雕筑的美丽之中,无法自拔。
同类相悲,无关于什么理念价值。只要同样是人,彼此杀戮时就无法逃脱这样的悲哀,那是深埋于血脉之中所维系本能。
可是白衣却一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悲哀,他的眼中简简单单,只有黑白,除了此行的目的,再无别的情绪。
“你已经入了魔道。”有过一面之缘的浪荡客终于出现,他没有趁着那些忍者消磨了白衣的力量时出手,或许是因为惋惜,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白衣看了他一眼,依旧简简单单地回答:“我知道。”
是的,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依旧不能抵抗那种美丽的诱惑,依旧不能抵抗从他记忆之中的那个极东之国所学到的东西,那条走向寂灭的魔道。
没有什么武学是随随便便创造的,也没有什么恩怨是没有缘由的。万事万物总要有个由头,他走的歧路是这样,他自创的四式剑意亦是这样,最后碎掉了自己的剑意也是因为如此。
“人心寂灭,不假于外。你若是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就算走上千百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浪荡客从未这般严肃过,就像是教诲,亦像是对于自我的感叹。
白衣看着他,有些了然。
他明白浪荡客的意思,自己的这一式“戮长风”尽管只在这位半步神境面前出现过一次,也是全然被看透了。因为这是他唯一有缺憾的一剑,也是唯一不愿意更改的一剑。
为了那片飘荡无止的樱花,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过去。
有时候,人总会执拗地守着一些过去的东西,哪怕毫无用处,甚至只是残余,都会紧咬着牙关,死硬着不去放手。
“你不是陆谦的后手?”
“不,我是。但是我不愿意。”
“哪怕他是你儿子?”
“当初陆家逼我沉海,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娶孙家的小姐,按照他们的意思去联姻。如今我为什么还要听从别人的安排呢?哪怕他是我儿子,也不行。”
“你还真是快意呢?”
“这江湖之中,如果不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那就只是一具禁锢自己的牢笼。我既然已经脱了这藩篱,又何苦再给自己关上。”
“可是我是来陆家寻仇的,陆谦当初坑了我一次,你不怕我杀了他?”
白衣的语调很轻松,但是正是因为轻松,所以才不会是刻意的玩笑。他所说的杀人,就是确确实实的杀人,毋庸置疑,不存在虚假。
“你不会的。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洛家的那个丫头,你根本就不是来为她报仇的。”浪荡客脸上的严肃仿佛一张面具,随手就丢弃了,但是他的眼中却闪烁了一些戏谑的神色。他坦言白衣的无情,因为他看出了白衣的底细。
“你看出来了?”他轻声问道,可是语气之中的笃定却早已经回答了自己问题。他明白,面前这个唯一一次对自己表露出严肃面容的男人,已经看出了一些自己的底细。
“你这种人,天地都容不下,怎么会是这世间的人物?”
浪荡客忽然笑了,笑声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