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漠呼啸,一次次地刮过这片草木繁盛的山岗,而这里的山叫做秦山,正是所谓南与北的交界。江南与北方说起来是从临江道的那条奔流不息的龙江来划分,实际上,真正的分界从这秦山就已经开始了。
白衣任凭这冷冽的西风掠过自己的额角,他一个人,一柄锈剑,孤直的身影正对着面前十数个面色生冷的陌生人。他们衣着整齐,标识明确,眼眸里面藏着一只只凶猛彪悍的饿狼,似乎正在等待领头的老狼一声令下,就要开始大快朵颐。
“你们在等我?”白衣玩味的笑容分外亲切,像是看到了等待自己教育的乖孙子。
面对这样的嘲弄,也还是有人难以忍耐,于是呵斥:“陆白衣,你的胆子确实很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你以为你今天真的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吗?洛家的人可不会再来救你了!”
然而白衣却不曾有丝毫动容,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然后淡然询问:“那么你们还在等什么?”
是啊,他们还在等什么?或者说领头的那个穿着深青色罩衣的老者还在等待什么呢?
他们已经确认过了白衣和公主殿下因为争执而分别的事实,也已经查探过了这周围不存在任何可以埋伏的地方,甚至就连之前被白衣刺伤的那个人,他们也已经确认了那是乐正家的少爷,是陆白衣的情敌。
那么,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其实,这位老谋深算的波月洞洞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究竟在犹豫什么。当初那个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其实是打算拒绝这件差事的,毕竟江南洛家和波月洞之间的差距,他是十分清楚的。
但是有些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不单单因为要维护自己的名声,也是因为他无比清楚那个人的实力,以及那个人身后究竟藏着怎样可怖的势力。所以他妥协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特地布置了策略,准备了多道暗手,却没有想到,终究是做了无用功。
托在徽州道的一些老朋友,他看到了自己那三个徒弟的尸首,都是一剑毙命。那种剑伤他也认得出来,是公主殿下座下玄武神君墨水的真武荡魔八势。于是想来,那个人所给消息是真的,面前这个声名鹊起的白衣少侠是真的武功尽失了。
少年意气,不可能放过崭露头角的机会,就算对方名声很大,也是一样。
所以从那些个老朋友那里得到了另一个令他身心动摇的消息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手下所有的精锐来到了这里,打算将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彻底毁掉。只要完成了那个人的任务,就算洛家真的找上门来,也有可以依靠的后台了。
仔细梳理着脑海中的线索,老者自衬是算无遗策,然而昂首一眼看到了那个山岗之上孤直的身影,他又骤然心冷,仿佛遗漏了什么。
“江湖纷扰,是非对错往往不甚清楚。你又何必如此狠辣呢?”老者终究还是犹豫,似乎想要和白衣说说人生哲理,传授一些沧桑的经验。
然而白衣只是嗤笑,他的眼神幽深好似九渊之下,永远看不分明。
“诚然,一开始是我们想要杀你,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了江南洛家的庇护,你认为你能够在这风高浪急的江湖横行到几时?少年郎,听我一句劝,江湖这汪池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如果你就此弃暗投明,老朽大可以保证,一定会对你既往不咎。”老者似乎是无视了白衣的嗤笑,宽容得真像一位开明仁厚的江湖前辈在关照自家子侄。
“空口白牙,就想让我弃暗投明,老头,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还蛮精的。你打算让我夸夸你吗?”白衣看着这一幕,莫名有些想笑,并且真的笑出了声。
然而那个老头就像听不到白衣话中的嘲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老朽身后这些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上三品高手,老朽不才,也是九品巅峰。你觉得,你可以在我们这里全身而退。就算你曾经一路横行,杀过小霸王,斩过龙王爷,甚至和浪荡客陆昆吾放对。可是现在呢,就算你是绝世的天才,老朽也不相信,有人能够在武功尽失之后,只用数日就能恢复。除非,你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实力!”
这是一句无形的试探,老头左右扯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看白衣在这句话上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面对稳若泰山的少年,老者还是打算更稳妥一些,一个毛头小子,又怎么可能和他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比拼耐心,总会露出马脚的。
然而白衣依旧很淡然地看着他,露出了“关爱智障”般的眼神。轻轻摩挲着锈剑上被绸布包裹的剑柄,白衣有些想念那位一直对他留有期待的天依了。那种温暖,总是令人留恋。
江湖上有无数的神兵利器,然而最强大的武器,却是心爱之人的温柔。
老头看着冥顽不灵的少年,着实有些羞恼,他阴测测地咬牙:“你要明白,这里是徽州道。就算是强龙,又怎么能够赢得过地头蛇!”
“强龙不压地头蛇吗?”白衣笑笑,然后颇为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确实不曾想过要压你们。”白衣指了指自己,“我啊,这个人很简单,别人要骂我,我就杀了他。别人要杀我,我就灭他满门。”
看着底下那些震惊和愤恨的眼神,白衣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漠然喟叹:“你们倒是提醒了我,我曾记得有个人好像这样和我说过。”
“陆白衣,你是条龙啊!你是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