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便是苍茫霞光,流水一般澄澈空灵的剑刃,于万般血色繁花之中冲刷而过,水墨色的衣裙翩然作舞,墨水的身姿于暮色渐深的时刻舞动纷飞,最是奇景纷然而落。
势,为何物?
是剑势?是气势?
还是单单一种景色,纯粹的一种魂魄?
对于墨水而言,所谓的势,是她坚韧不变的执着。再迷茫的人也会有底线,再无助的人的也会有执着,而她的执着,就是净化,就是冲刷,就是巨浪排空的无所有,就是覆海倾天的无所失。
苍天为何倾覆?降下洪水纷然席卷一切?
眼看面前洪流浩荡席卷,天地之间一片泽国汪洋,人心会问,这一片无止尽的浪潮,是爱?是恨?还是茫茫然无所知的定数。
如果墨水说了真心话,那大概就是爱吧。什么都想包容,什么都想占有,不愿失去一分一毫,所以一旦选择就必定包容一切。这就是所谓包容的爱吧,这应该是爱,不是他物。
每个人在成长之后都会被世事变成自己过去最痛恨的那种人,因为这痛恨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的无所知,更是因为成长之后的无奈。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你不得不去面对,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你不得不去转变。
你爱着她,不想她受伤害,结果却发现自己不曾有那个能力,你会如何?
勇敢的人,面对挑战。执着的人,努力向前。
怯懦的人,就此放手。偏激的人,毁灭一切。
世事的起始大多不同,但是终末的时候却不尽相同。你所想反抗的,你所想排斥,最后终究会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这是无奈,这是天命的戏弄,也是生而为人的悲哀。
一切的缘由,只是你不曾手握权柄,只是因为你没有决定自身命运的力量,只是因为你没有承担一切的觉悟,只是因为你没有逆着世间一切前行的勇气。
然而权柄、力量、觉悟与勇气,哪一个会是一个凡人所拥有的,哪一个可以在一天之内就尽数获得?所以恶人在绝望时才会执着地呐喊“我不做人了”。因为凡人代表着的,就是面对无视世情人心的无奈,就是对一切不甘的妥协和蹉跎。
想着超脱,又怎么会甘心去做一个无奈的人,又怎么会想要接受那样枷锁缠身,举步维艰的生活。
武道,是自身的超脱,无论肉身还是精神,所以一个人的招数,最能够看出他最真实的心念。所以当无边的巨浪随着墨水的剑势纷然起落的时候,白衣便明白,墨水的剑道,是沧海横流的包容。
她憎恨这一切,却也爱着这世上的一切。
她怨恨命运所赐予她的不幸,却也眷恋如今的生活。
她不甘心只有自己遭遇父母双亡,惨遭灭门的境遇,却不想别人也如同她一样。
所以用沧海来倾覆一切,只要死去便会没有了那些不堪入眼的憎恨和忧愁了吧。她所想的,大抵是这样的事,她想证明的,大抵也就是这样的力量。
“你不是我的对手。”周身血色的剑花于沧海的剑意之中不断绽放凋零,冷面的男子却如是断言着。他漠然凝望那个蓄势而待的穿着水墨色衣裙的小丫头,为她的执着而叹息,也为她的执着而愤恨。
明明他是能够理解她的人,为什么他们却份属敌我,明明她们的心念每一个他都怜惜,可是为什么却必须刀剑相向。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阻碍。
“陆白衣,你躲在女人身后,算是什么男人!”冷面的男子咬着自己的牙,硬生生地蹦出这句话,他的心中妒火中烧,像是一尊无比灼热的火炉,锻烤最恶毒的剑意。
然而白衣却是全然不曾在意那个男人的咆哮,就算他明白对方对墨水留了手,就算他明白对方所憎恨的只有自己。
可是这与他何干?
他倦了,累了,也无须再多击败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人,来渲染自身的强大。面对注定会胜利的战斗,只有一直身为败犬的人才会需要这样的胜利来安慰自己。
更何况,他早已经决定,不做人了。
“你不会担心吗?”监察使看了看没有往这边看过半眼的天依,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她大抵是出于一个小女人的恶意,打算离间一番白衣与天依之间的感情,可惜她找错了对象,也错看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关系。
“你知道天命吗?”白衣避开了监察使的问题,反而目光灼灼地反问着。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只是一层虚假的蒙皮,其中暗藏着从九渊之下爬出来的厉鬼,恶意流出,择人欲噬。
监察使的眼睑微收,似乎有些难受,但是她还是倔强地直视了白衣那灼然的目光。如果连对方的眼睛都不能正视,她又怎么有勇气将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年当成自己的敌人。
或许她不曾像天依那般大智若愚,可是她也并非那种全然只是愚笨的人,甚至相比于洛府的四神君,她更清楚如何面对命途绝境的危机。若非如此,她也就不配被皇帝陛下亲自派来接见这位狂妄自大的白衣少侠,江南的局势对于一位立志稳固统治,雄心征服四海的皇帝陛下决然不会是无所用的事物。
收天下之权归于一人,这是任何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帝王,不可避免的野望。有的人有这个能力,而有些人没有,而现在这位皇帝,白衣料想,他应该是有的。
所以,这监察使绝非无用之人,也绝非不知大局为何物的小女人。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