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县令,不,高恒这一生一直是个异类。
高家世代为奴,唯有他一人脱了奴籍,成了良民,他成了那些在於家为奴的人眼中的异类。
他进了那於家族学,有幸能够同那於家子弟一道进学,他又成了那些於家人眼中的异类。
那些为奴为婢的羡慕他有一个好哥哥,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弟弟脱了籍。
那些於家子弟也觉得那家主身边跟着的书童,也确实是个人才,不仅为人伶俐,忠心护主,而且在对自己的家人也是极好。这样看来果真是个不错的好奴才。
可是没有人问过高恒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
其实说那愿意不愿意的话,别人一听,未免会觉得这高恒狼心狗肺了些。于是高恒从来不敢说这个话。
他一步步按着哥哥的所想在走,结果到头来发现哥哥走的似乎是一条死路,平白害了那么多人,最后也难得善终。
他的哥哥哪是不愿意脱籍,而是没有到最好的时候。若是脱了籍,必然不得重用,他高家日后又当如何呢?
若是能够让高恒脱了籍,他既得了名声,又能继续得到那於家大少爷的重用。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那高家最聪明的分明是他那哥哥啊,哪是他呢?
高恒摇摇头,背着手,绕过回廊,慢吞吞的站到了公堂的门外。
远山镇的衙役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给许泾让湖州城过来的衙役替了,整个公堂看上去倒是气氛严肃得多了。
许泾正坐在那位置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不经意的抬眼,正巧撞上了高恒那平静的双眼。
许泾一愣,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衙役们也是顺着许泾眼神的方向,全部扭头看向了门外。
高恒点点头,竟然露出丝微笑来,背着手走了进来:“这样看来,你果真比我要有官威得多。”
“高恒你······”许泾神情有些复杂,怔怔地又重新坐了回去,他看着慢吞吞你跨过门槛走进来的高恒,长长的叹了口气。
高恒穿着身素白里衣就进来了,竟是连个外套都没有。
他闲庭信步,慢吞吞走到一边,看向许泾,竟是龇牙一笑:“我看那犯人似乎都穿不得外衣,我这先这样,也免得你们麻烦不是么?”
“······”许泾有些无言的看着高恒,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说到这个。”高恒继续说道,“也烦请许大人到外边看着,这案子与那镇子上边的人无关,何苦让他们继续听下去呢。此次审案,也请大人莫要放远山镇的百姓进来。”
许泾沉沉的看着高恒,沉吟片刻,慢慢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修存很快就带着雪娘子过来了。他一进来,见到高恒那打扮,憋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没憋住,赶紧转身拿袖子擦着眼睛跑了。
跑的时候还撞了雪娘子一下,雪娘子跌了个趔趄,扶住了门框,有些惊讶的看着高恒的打扮。
高恒扭过头看向雪娘子,在许泾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神秘眨眨眼,一点也不紧张。
雪娘子愣了愣,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走了进去。
许泾深深的看了雪娘子一眼,也是一叹。
谁能够想到这定远侯家那夫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什么於家的未来家主呢。
他和皇上计划了明察暗访了那么久,却是棋差一着,到了这个关口给碰了钉子。
买卖户籍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人怎么去看。可是这卖户籍的高恒不是什么普通人,拿了那户籍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皇帝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既是来了,现在便升堂吧。”许泾轻咳一声,抬手就想拍下那惊堂木。
“大人莫急。”雪娘子现在倒是镇定得很,她扬了扬手,制止了许泾的动作,“我那姨母尚未过来,可否等等?”
她哪是不急,而是本就对这事情一知半解的,要急也没地方急去。
许泾手顿了顿,还是轻轻放下了,是了,到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
他上下打量了下雪娘子的打扮,突然心一动,也不管这公堂还站着多少外人,直接问道:“敢问,於家主可还会回那上都?”
这许泾脑子是哪根筋搭错了?在这公堂之上问出这话来?
即便是说得隐晦,但是雪娘子哪能不明白他那话里的意思?
越是明白,这雪娘子心情就越是不愉快。
“您多少只能算是个旁人。回答您这问题,毕竟是有些不方便。”雪娘子淡淡看了许泾一眼,就差没把“你很失礼”这四个字写脸上。
许泾问完之后也有些后悔,老脸一红,呐呐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什么四五六来。
他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突然抽了。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那裴璇几封信闹得啊。
现在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且不是他那侄女和那端木皇后在宫里如何,就看这裴家的两姐妹,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裴璇几封信三言两语就给她爹拿下了湖州知府的位置。这雪娘子······现在这个身份,若是回了上都和那傅邈重新走到一块了。
那么刚被打压下去点的定远侯府,岂不是······
许泾眼中闪过几许思量,歉意一笑:“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嘴。是管得太宽了些了。”
“嗯。”雪娘子点点头,一点也没客套,低下头去不再看许泾,摆明不再想和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