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从不大声说话,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他的声音极具辨识度,低音沙而不哑,高音清亮纯净,蕴藏着奇妙的穿透力。即使是在最嘈杂的市井,也能越过芸芸众生,直接作用于耳膜,让人无法忽视。
魔族没有依言退回去,却纷纷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
一位魔君说:“放肆!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们?凭你假冒帝尊糊弄青魄?”
白夜见有人顶撞自己,也不介怀,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位魔君身上,而是扬起下巴,以一种“你看着办吧”的表情对着夙。
遭到无视的魔君大为光火道:“冒充帝尊是死罪,既然你敢站出来说话,就第一个受死吧!”
峡谷里的雾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红色,从大裂缝底部涌上来,漫过白夜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把他的皮肤映出瑰丽的紫红。
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用好笑的语气问道:“这是你第九重天里的魔君?”
夙面有惭色地说:“他一直在融渣洞修炼,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我回去会好好教他的。不过……这是我族和术士会之间的恩怨,我可以不难为你,却不能放过其他人。何况,未明跟我来了这里,现在他死了,我总要给优昙上君一个交代。”
“未明是我杀的,优昙若有意见,让她来找我。”
“你!”
此话一出,群魔激愤,他们像被鲜血刺激了的野兽,发狂地扑向白夜。
“当心!”我知道他既然敢这样做,一定是有所准备,可还是禁不住想提醒他来自四面八方的密集如雨的黑影。
“别过去,前面很危险!”
“我没事的,络络,你跟着如意师叔他们一起走,这里总要有人挡着!”
眼看又是一场混战,我取出地狱伞迎了上去,只见白夜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他前一刻还在魔君们的阵中,转眼就落在了夙身后贴着他的脊背,夙一转身,两人一同隐入了弥天大雾。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一会儿,夙以一个难看的姿势,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阴柔的面孔上布满了惶恐,他嘶声叫道:“停手——都停手!帝尊有令,立刻撤出天书陵!”
“夙大人?”
“立即撤出天书陵!违令者死!”
再没有人敢问为什么,这些魔族皆往来时的路撤离,很快,扬灰与雾融为了一体。夙朝着紫色衣袍飞舞的方向俯首一拜,跟着化作一道光消失了。
空旷的沙石上,只有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宛若一具苍凉冷寂的艳骨。
隔着茫茫的水汽,掌门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夜扬起了一把不知从哪个魔族那里抢来的短钩,我以为他要动手,眼皮剧烈地一跳,然而,他轻轻一对折,把它折成两段,抛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说:“扶风掌门,各退一步吧,我知道贵宗的训诫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他这是在劝我师父?
“我若没看错,其实你们已经在四周设下了招魂幡,打算召唤十万鬼兵和魔族拼杀到底。”经白夜一说,上方的天空果然有无数黑气在攒动,因为云雾的遮挡,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鬼兵之凶,敌我不分,意志薄弱的弟子会被他们夺舍,这本是不得已之举。现在魔族已经撤离,还请掌门收回鬼兵。”
掌门师父没有回话,半晌,往空中扔出一张鲜血浸透的符纸,符纸飘向鬼影,瞬时被黑暗吞噬。
呜呜的鸣响盘旋天际,不知是风声还是鬼啸,忽然间,天上落下一道闪电,照得整座峡谷如同白昼,白夜的面上似覆了一层霜雪,他瞳底青白,嘴唇嫣红,艳丽得不似凡人,倒像个旷古荒野的女鬼。
我听到了络络的抽气声:“好美……”
我瞪了她一眼,现在是欣赏美人的时候吗?
那有可能是魔族夜君,是新的敌人啊!
闪电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白夜的脸上再无异色。
他十分无辜地笑道:“别都那么紧张地看着我嘛,我又不会杀人。我只是不想看大家两败俱伤,略施小计把他们骗走了。”
他若无其事地朝我们走来,“蹭——”众人不约而同地亮起了兵器。
当大家傻吗?
玉如意忍不住道:“你分明就是夜君,否则那些魔族为什么会怕你?”
白夜无奈道:“他怕的是我吗?他怕的是莲烬吧。我不过是和夙说了两句话,让他对我魔帝的身份深信不疑罢了。我说——青魄上神和我有上万年的交情,你不相信他的判断吗?你笃定我是假货,他不这么认为!”
“……”
所以,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青魄是眼睛瞎了么?
经此一番折腾,管白夜是什么鬼,大家始终和他保持距离,念在他退敌有功,却也没有谁想把他怎么样就是了。
一行人继续去找魔界碑,中途遇到了追踪我们许久的唐九容。有了白尘的前车之鉴,傅星武奔过去和他对了各种暗号,从密宗第一百八十九条门规到两人背地里偷摘了师父什么宝贝,唐九容绞尽脑汁回想,连傅星武暗恋过花姐姐的事情都抖出来了,这才被放行。
“络络。”他望着络络脸上的伤疤,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没见过毁容啊!”她让他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结果唐九容说:“我不小心把你的乾坤袋弄丢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