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姝躺在雕龙画凤的床榻上,床幔的大红衬托着她的脸颊有股不自然的艳丽。隔着帷幔,他也能过看到那薄衫下的腹部波动厉害,那是孩子挣扎着要出世的表现。看样子应当很疼,夏令姝偏生咬得牙龈出血也不哼一声,固执得让人心疼。
宫女们见到皇上进来,具都吓了一跳,太医们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之人,看着皇上那白净面容上呆滞的目光就知晓了缘故,不吱声的打着招呼,让宫女们下去了。太医们俱都缩在屏风之外,细声细气的探讨剖腹的具体细节。
方嬷嬷握着夏令姝的手摇晃两下,说:“娘娘,皇上来了。”
夏令姝一脸的汗水与泪水,闭着眼转过头去不睁眼看他。顾双弦站在床头,看着她一阵阵的痛得痉挛,肚腹上明显的可以看到孩子的手脚画着肚皮,似乎一个用力就可以破皮而出。因为中过毒,从敞开的衣襟缝隙中可以看到锁骨一下有些泛青,也许,等到那毒蔓延到全身,就是她命丧黄泉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将手掌放在那肚皮之上,与里面未出世的孩子打着招呼。没一会儿,就能感觉肌肤下有小手贴了过来,温热地,颤抖地,小小地温暖从手心蔓延到了心底,然后,猛地被扫风腿给踢到,吓得他立即收回了手掌,耳边传来夏令姝的闷哼。他伸手想要安慰,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夏令姝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轻声唤:“水……”
顾双弦听了两次才明白,左右看看没人,自己只好去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夏令姝已经没了神志,不停地冒着冷汗,一时唤‘娘亲’,一时又叫‘姐姐’,再隔了一下居然连‘爹’都呼喊了出来。顾双弦手腕一抖,手中的茶碗都要端不住。夏令姝的爹爹因为赈灾而得了瘟疫,在大年三十回家没几日就故去了。临死之前,作为女婿,他都没有去瞧一眼,甚至于对夏家三房连慰问都没有一声,十足地不忠不孝之人。
夏令姝这个时候唤她爹爹,预示着什么,或者,她在半昏迷中看到了什么?
乌云罩顶,无端地让他全身发冷,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去摇晃夏令姝。他不会照顾人,也没见过别人照顾过谁,摇晃着她只知道叫她醒来。夏令姝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的幻影,虚空抓了两下,低声唤:“六郎……”
顾双弦一愣,而后,莫名的眼热。六郎,是两人贴心贴意的最初,夏令姝娇嗔之时爱唤的他的小名。每当她小声地呢喃之时,不管两人有多大的矛盾,他都会忍不住心软地任她予取予求。
夏令姝眼睫都被泪水遮挡,瘦骨嶙峋地手抓了几次没有碰到东西也就无力地落在床榻上,微微卷曲着:“母后……等等,我随你去,让孩子留下,母后……您总得让我替六郎留下孩子……我一人随你走……”
母后,能被夏令姝这么呼唤的人,只有皇上的亲娘——静安太后。
夏令姝,是真的要死了么?
被妃子下毒都毒不死的她,被贤妃追杀也没死的她,最终要因为他的孩子而死了么?
深宫中,瓷器坠落地划空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回荡。
太后微微睁开眼,听着顾双弦如吐信子的蛇,嘶嘶地低吼:“母子都要活着,否则,在此的所有人都给他们陪葬。”她老人家再一抬眼,只好看到张嬷嬷嘴角上扬一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