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烟花三月,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然而这一片春和景明的欢欣下,林府却仍因主母病逝而笼罩在浓浓的哀戚中。
林家书房中,林如海同林黛玉父女正在谈话,端看二人相貌有五分相似,便知是女生肖父,只是一个老沉稳重,风仪从容,一个弱不胜衣,气韵如兰,故而有些不大显了。
林黛玉为着母亲辞世,悲痛交加,卧病许久,近些天大病初愈,方缓过来。
此时林黛玉含泪听着她爹教诲,林如海叹道,“我知你孝顺,只是你外祖母诚心来接。如今你在家中也无人教养,又独你一个孩子,不免寂寞。倒不如去外祖家,既有外祖母教导,又有姐妹相伴,岂不叫为父放心?为父也好专心政务。”
林黛玉拭去眼泪,抽泣着正要答应,下头来报,博平郡主到访。
这博平郡主乃是贾敏生前挚友,林黛玉素日也是熟识的。郡主是宗亲出身,多年寡居江南,同贾敏十分要好。贾敏仙逝之后,博平郡主异常伤心,为此也病了一场。
因着家中没有主母,林如海便让林黛玉出面招待。林黛玉此时已出了热孝,为见客换了天青绫衫白罗裙,发间簪一支雪白东珠暗合守孝,似一枝春日柳条般细弱,盈盈相拜,“见过郡主。”
厅中上座的妇人着一件石青褙子,头面俱是羊脂白玉,虽素净的很,却更显她尊贵端庄,气度高华。
这贵妇便是贾敏的好友,博平郡主明依澜了。
明依澜不等林黛玉拜下,忙拉了她的手,一把搂怀里,心疼道,“不必多礼,怎生好似又瘦了。前儿打发人给你送的燕窝吃着好么?”
“吃着很好,只是家里头平日也有,郡主身子才好,留着自己养身体罢。”林黛玉软言回道,对博平郡主亦是十分关切。
明依澜疼惜的抚着她的背道,“你吃着好就好。不必担心我,我尽有呢。这些个金丝燕盏是贡品,你家里头虽有也不及这个。”
林黛玉见她一片慈心,对自己疼爱犹如往昔母亲在时,不禁落下泪来,“多谢郡主关怀。”
明依澜嗔怪道,“你这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同我说这个话,岂不是彼此生份了?”
林黛玉依偎在她怀里,声音哽咽,“郡主说的是,只是我实在心中不知如何感激您好。”
“你心里念着我就够了,咱们之间谈什么感激。要说起来,我同骥哥儿的性命都是你母亲救的。”
提起这救命之恩,就要说到从前往事了。
博平郡主是光王长女,奈何生母早逝,好在得了太后青眼,新王妃倒也不敢为难与她,不知怎的在赏花宴上结识了国公府的小姐贾敏,二人结成闺中密友。
随后一路顺风顺水到出阁,嫁得是威武将军嫡长子,虽郡马家爵位不甚高,但胜在家风端正,亲人和睦,为此很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舒心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朝鞑靼来犯,威武将军战死沙场,郡马子承父志,领兵出征。虽打退鞑靼,自己却也重伤不治,命陨边关。
先帝为此钦赐匾额,题满门忠烈四字,又给刚诞生的遗腹子赐下长安县子的爵位。
哪知博平郡主产后失调,竟觉是自己八字太硬,克死了丈夫,趁着左右无人伺候之际,悬了白绫自尽。
万幸当年刚嫁了林如海的贾敏前来探望,这才救下一条性命。光王妃冷淡,不过是表面功夫,将军府又忙着丧事,眼见母子两个无人照应,贾敏干脆留在郡主府陪伴她,一面百般安慰劝抚,一面还要费心照顾新生儿,足足辛苦了数月。
从那以后,二人亲密更胜从前,郡主更视贾敏为救命恩人。如今贾敏逝去,留下yòu_nǚ,如何能不为之操心?又兼她自己也是幼年丧母,对黛玉便增一份物伤其类的怜惜。
提及母亲,黛玉落泪不止,明依澜忙用帕子给她拭泪,换了话题道,“听说你外祖母家来人接你了。”
林黛玉听她相问,渐渐收了泪,小声答道,“正是如此,外祖母怜我,特意打发了人来接我。”
明依澜又问道,“可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是老太太身边心腹还是府中教养嬷嬷?”
林黛玉道了不知,倒是身边奶娘王嬷嬷道,“皆不是,是荣国府的三等仆妇。”
明依澜脸色沉了沉,只是当着林黛玉的面不好发作,忍下不提,笑道,“我今儿来就是为了此事。正好我不日也要进京,你不如和我同路而行,如何?”
林黛玉也曾听贾敏提过,说郡主怕触景生情,特意携子客居江南,数年未曾入都,故而迟疑道,“郡主莫不是特意为了照拂我才走这一遭?”
“你年纪小小,心思倒细,不怪我疼你。照拂你是其一,今年是我父亲五十寿辰,此行是带着骥哥儿去给他老人家拜寿。再一个,骥哥儿也大了,送他去国子监念念书,也学个为人处世。咱们娘俩坐一艘官船,他自己单独坐一艘。”
骥哥儿便是博平郡主独子,严骥,比林黛玉大两岁,今年已有九岁。
幼年林黛玉也同严骥玩在一起,只是郡主教子甚严,自严骥七岁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了。
“这样一来严哥哥岂不是没有人照顾了,倒是我的过错了。”林黛玉虽有意动,但却有些过意不去。
明依澜搂着她道,“好孩子,别怕这个,平日里我除了请安,无事也不许他进内院,好男儿志在四方,老拘在母亲膝下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