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叶寻左右四顾,他本是想找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独行而去的,这里吵嚷的人群令他有点不适,不过瓦市里人实在是太多了,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叶寻所想的僻静的地方始终没找着。不过安静的地方没找见,他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叶寻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儿,而后举步走了过去。
勾栏里的大堂中正咿咿呀呀唱着大戏,那些看客在底下看得目不转睛,手里边不时往嘴里扔一些零嘴,继而又抬头看台上的人演着唱着别人的故事。唱到了极致处,还忍不住大声叫好。
而柳嗣安则是坐在二楼的栅栏边,那儿摆了一个矮桌,他此时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底下正在唱戏,他虽是有看着,但是眉眼间却透出一股烦躁来,显然是没有认真在看戏。
叶寻举步走了上去,他往四周望了一眼,看着柳嗣安周围都守着一些人,看样子,约莫就是他带来随行的护卫了。
柳嗣安一抬头望见叶寻,举着酒杯的手一顿。
柳嗣安看着叶寻,笑道:“朝廷中禁止官员出入勾栏瓦舍之地,少卿大人来到此处,若是被人瞧见,那可不妙了。说不定御史台那帮人又要参你一本,说你德行有失,有辱官名。”
叶寻在他对面坐下,也笑了笑,“少尹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柳嗣安用力把酒杯磕到桌面上,抬头揉了揉眉角,“那帮人真是……上京赶考便上京赶考,头脑一热想来个雅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聚便聚了,偏偏还跑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来,白白连累我跟着受罪。”
柳嗣安说的,就是那帮上京赶考的贡生,基本每年的会试,不管是想拉交情不得不应酬的,还是为了彰显文人的fēng_liú,那些贡生都会三五成群的四处游玩一番。不过这些多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那贡生的名额多半是由家里捐出来的,真正想考的人,估计还在家里温书,不肯出门寻欢作乐。
叶寻近日来接连倒霉,现在见柳嗣安也有倒霉的时候,他有些同病相怜的同时,忍不住又有些幸灾乐祸。若是别人,叶寻还不会这么想,但是谁让这柳嗣安逮到机会就拿话头刺他,让他不痛快的。
“他们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叶寻问道。
这些天子门生,现在虽说不成什么气候,但是却又怠慢不得,平日里若是相安无事还好,但若出了什么事,那还真是难办得很。
柳嗣安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也没什么,就是方才和几个纨绔起了冲突,现在已经摆平了。”
叶寻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样发冲突,劳动少尹大人来劝架?”
柳嗣安先是含糊不清的敷衍几声,随后才道:“冲突倒是不大,不过难办的却是人。”
叶寻更加好奇了,“是贡生还是纨绔?”
“贡生。”柳嗣安道:“这一届的贡生里头,有余先生的后人,那几个纨绔不长眼睛,差点把人揍了。”
“余先生?可是那个连考三次,连中三元,陛下爱才心切想招他入仕,但是转头却退隐山林的余先生?”叶寻笑了一声,“只是高人的后人不也应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么?怎么余先生的后人还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说起这个余先生,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作得一手锦绣文章,谈得满腹治国经纶。
三年一试的科举他考了三次,倒不是因为落榜,相反的,他每次都是夺得魁首。只是每次殿试过后,却不接受的陛下的任命。若是仅仅如此,倒也当得起世人赞叹一声好一个淡泊名利的君子,只是他不肯入仕,却偏偏要来考科举,如此三次,他占了头名,却不把这虚名当回事,陛下再怎么爱才心切也忍不住毛了。
不过那时候的祁佑帝还是了业口中英明的君主,所以即使他被这个不听掌控的人气得头脑发昏,但是倒也没真干出愤而杀人的事情,只是下令若是以后再看见余先生来赶考,直接把他架出去便是,不许他再来考试了。
随后余先生果然不再来赶考了,天下赶考的贡生无不弹冠相庆,金銮殿上的祁佑帝身心也舒畅许多。不过余先生退隐归退隐,但是在读书人眼中,他还是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那个三次殿试,却又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大儒,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柳嗣安有些无力的罢罢手,“你不知道,我当时……几乎有些不能相信,余先生的后人会是这样子的。他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听那些同行的贡生讲,他是迷路了,这才被拉来瓦市,应是被人拐了罢。”
呆头呆脑,迷路……
叶寻眉心一跳,笑了起来,“那余先生的后人,莫不是姓余名定字淮安,是从江城来赶考的吧?”
柳嗣安有些莫名的看向他,“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真是想不到,世事果然无常。
叶寻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我只是曾在路上遇见他,正好适时帮了他一把,不过看这书生,似乎总是迷路。”
他当时也是说,不小心误入了别人的家,这才被张屠户扯着骂的。
柳嗣安有些愣神,他喃喃低语道:“我当时……几乎要以为他是假冒的,毕竟我从小也是对余先生敬仰得很。”
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