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将军有话便直说罢。”叶泰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郭将军面前,营地内的兵士都是粗人,哪里懂得端茶倒水地待客之道,这些小事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郭将军拿起杯子像是喝酒似的“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水,然后将杯子重重撂在桌上,叶泰快人快语,他也不想再绕弯子,到底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叶将军一世英名,为何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害了我儿性命?!”
“卑劣?郭将军所言不错,在下使出那种手段确实卑劣。”叶泰面对郭将军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直接认下了他给自己定下的罪名,悲凉地笑了一下,接道:“可那又如何?森吉千策反萧鸿郎与他狼狈为奸,害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不卑劣?他十几年来小动作不断,在我炎麟国安插了数百数千的细作,妄图乱我炎麟国难道不卑劣?还有那李海明,森吉千暗中使了多少手段,将他一路扶植到平州驻军的将军,拐弯抹角给你倭国方便,在平州、雍州烧杀抢掠,这种种行为难道就不卑劣?”
“这、这与我儿有何相干?”郭将军胸口堵着一口气,就算叶泰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依旧不能释怀,毕竟那些都不是他郭家造成的。
“谁叫你的儿子、你们郭家是倭国人,是为森吉千卖命的倭国人。”叶泰此时已是心如止水,依着他的性子,做不到憎恨每一个倭国人,但对那些会阻挡自己杀掉森吉千报仇的,不管是倭国人还是炎麟国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毫无愧疚地置于死地。
郭将军闻言半晌无语,他在叶泰的眼中看见了仇恨,仇恨到极致已然化作一片平静,因为在他的心中,杀死他的仇人已被他看做必然,心底根本不必有任何波澜。那样深刻的恨意比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斩首示众还甚。或许若是自己站在叶泰的立场,也会那样做罢,只要最后能置森吉千于死地,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重要。况且叶泰说得也没错,谁叫他郭家站在了森吉千这一边呢,双方博弈较量,只看结果,过程如何、牺牲了多少棋子,谁会在乎?若是森吉千没有生出打压郭家的心思,能全心地信任郭行,任旁人使出千百手段,他也不会经历那样的丧子之痛。说到底这一切怪只怪森吉千的野心太大、气量太自家又没能早些看清形势,交出兵权让他安心罢了。
“罢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与你争论谁对谁错。”郭将军颓然地塌下了腰背,“我郭家欲离开倭国,去往苍鹰国,若是叶将军肯放行,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两消了。”
叶泰闻言,心头一动,收敛起其他的情绪,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必说什么恩怨两消的话,你若真心想离开倭国,我自是愿意放你离去,并不是因着郭行的死有我的缘故。你若想报仇,我亦可随时恭候。”炎麟国攻进倭国京都已经一天一夜了,在最危难的时候郭将军都没有带兵退敌,现下他又说想离开倭国,叶泰是相信他的,没有郭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荡寇大军和平倭大军的压力会小很多,这是他很乐意看到的局面。
郭将军先见叶泰摇头,心“忽悠”一下都快沉到了谷底,后又听他说愿意放他们离去,心脏终于回到原位。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得站起身来拱拱手,谢道:“多谢叶将军了。如此我这便回去收拾行装。”
叶泰点点头,道:“好。郭将军准备好了便来此与在下说一声,在下会派些人手护送你们去苍鹰国,想必郭将军不会介意罢?”郭将军抽身离开是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叶泰会放松了警惕,半点都不防备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自是不会介意。”叶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已经让郭将军很是喜出望外了,人家对自己心存戒备,派人“护送”自己只是些小事罢了,他又怎会在这上头斤斤计较呢。
出了叶泰的大帐,郭将军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黯然,问道:“你终究会杀死森吉千是么?”
“是。”
郭将军微微颔首,哆嗦着嘴唇道:“好。你杀死森吉千也算是为我儿报了仇,我不会再记恨你了。”说完,郭将军大踏步离开了炎麟国的营地。穿梭在京都中僻静的胡同中,还能听见隔着几条街外传来的喊杀声,更显出这里的宁静。郭将军有些怅然,他到底不算是个纯粹的军人,他早失了应有的斗志,成了一个只想让儿女们平安长大、安逸生活的普通父亲。他不在乎倭国是存是亡,只在乎郭家是否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造成他这种心态的原因,或许是他天生就不适合领兵征战四方也或许是森吉千对他的猜忌和忌惮,让他冷了心肠。总之他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与他的家人们一起。
如闲庭信步般,郭将军慢慢地向着郭府的方向走着,他忽然间想明白了,叶泰那般痛快地答应放他一家子离开倭国,真正的原因是不想他介入此战增加炎麟国的压力。原来他根本不必拿自家儿子的死说事儿,以此来引起叶泰的愧疚之情、博取他的同情。所以他说答应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因为郭行是真的,他不屑掩饰自己的目的,或许更不想让自己辱没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回头看向炎麟国营地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叶泰那张带着一道长长疤痕的脸,他的心中有着对森吉千犹如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