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看书>青春校园>上京宫情史>11.回顾

王药昏昏沉沉在梦中醒来,梦里的千般旖旎、万种缱绻,宛如契丹人最喜欢的织金彩锦,美丽耀眼得都不真实。

而睁开眼睛之后,他好一会儿才从梦中的落差里适应:他的面前,只有一方小小的窗,高高地、孤零零地挂在头顶上遥不可及的地方,清晨的鸟鸣婉转动听,窗口透出鱼肚白色,和灰蒙蒙一片的监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逐渐闻到身上的酸臭味,感觉到被殴打的伤处的疼痛和肚子里饥饿得百爪挠心的滋味。

对于苦难,王药一直能够淡漠视之、安然处之。他换了个姿势,曲肱枕着头,避开青紫一片的脸颊和隐隐作痛的肋骨。犹记得并州苦守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城中百姓已经人人面上有了菜色,饥馑和恐慌满布在并州城的天空和大地,不时有人传来消息:城中某坊某巷,百姓易子而食;城中某坊某巷,饿殍突然消失不见;城中某坊某巷,一家人饿毙而无人发现,满屋蛆虫……

那是地狱!

刺史章望终于痛哭流涕,瘦得简直骷髅一样外大。王药劝他:“刺史,府中还有存粮,但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救民。唯今之计,开城门投降吧,契丹人不怎么杀降,城里的百姓还有活路。”

章望眼眶发红,推开窗看着街巷,恰好见到一个骨瘦如柴而偏偏肚皮滚圆的人一步一拖地走在街上,身子被风吹得摇了摇,便倒地不起了。他急急扭头吩咐随从带些粥汤去瞧瞧能不能救活,而后颓然地坐在窗前垂首垂泪。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王别驾,你刚来并州时,人人都说你是个浪荡fēng_liú儿郎,说出的话听来也是歪理邪说。但同是读书人,其实我并不迂,相处日久,懂你心里的烦闷。你刚刚说得对,‘民贵君轻’,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他茫茫地望着看不见边际的街巷,摇头叹息着:“只是我心里放不下陛下的知遇之恩,放不下朝廷的颜面。并州投降,我必不苟活;不仅我不能苟活,我全家四十多口人,也不能活。我心里最痛惜的,无非八十多的老母和才三岁的小孙……未能尽孝,先害母亲不能善终,罪人啊!”

王药心酸,踏上一步稽首道:“刺史!若是刺史信得过王药的本事,王药愿意在城破之后,带刺史的家人尽力南归!”

章望含着微笑摇摇头:“我不在了,他们不会愿意以败军之将的名分南归的——朝廷正缺这场败仗的替罪羊,朝里赵王和太后争权,谁都不愿意在舆论上落下风。”

王药道:“那,我与刺史同生共死!”

章望又是摇头:“王别驾,恕老夫自私,把‘死节’这样容易的事自己拣去做了,却留给别驾难题。”

他太息着:“‘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太史令说得对,死容易,活着难。我颟顸无能,只能一死来号召其他臣子时刻记得国家与名节;而王别驾聪慧谋略,非一般文士,倘若肯自污,尚有为国效力的时候。别驾投降后,或尽力斡旋以保两国和平,或借机设伏,重创夏国兵力。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其他几处刺史,但知别驾从军,便可早作打算。”

王药含泪应下了,章望枯瘦的双手握着王药的手,泪如雨下:“国家遭逢这样的大难,我却要王别驾牺牲名节,是对不起别驾!后府还有珍藏的美酒,反正酒也不抵饱,留给家人,不如留给别驾……”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王药的扶掖,认认真真给他磕了三个头:“王别驾,我从前迂阔,有对别驾不好的地方,如今不敢求得别驾谅解。这是为我大晋,为我并州的子民,拜谢别驾的!”

…………

回忆往昔,王药鼻子发酸,心里却很沉静。求仁得仁,是读书人读圣贤书的目的,他能够安然就死——随便是怎样残酷的手段。

突然,他闻到一阵酒香,这香味在充满恶臭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突出,在饿了几天的人鼻子里,更使得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香味越来越浓郁,远远看见一个人,提着小灯,拎着酒壶,到得了王药的牢房前。

王药诧异地看着,最后挑眉棱笑道:“是给我的?断头酒?”他露出牙齿笑了,毫不客气地从木栅栏的缝隙中接过那人捧来的酒壶,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了。

这是女人家爱喝的酒,甘州甜醴,是夏国的名酒,它带着清芬的酒香,但入口太过绵稠香甜,不觉就要过量,不觉就要醉倒。他上次喝这酒,不过三壶,便沉溺了——也不知是为酒,还是为那侍酒的美人,还是两者皆有。此刻再次喝到这个味道,回忆满满地勾了上来——他知道她是先帝的嫔妃,知道她表面人畜无害,实则是条美女蛇,知道她美丽的面容和诱人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知道她刻意做出来的迎合里也有真实的颤抖和迷醉。

王药握着酒壶怔怔地没有再喝第二口。隔着栅栏的那个送酒人却提了提灯,低声道:“我家主人说,王郎中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主人还未能开悟,要请郎中指教。”

王药不言语,那人更加低声:“我笨,言语指教不来,今日请郎中示范吧。”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晨钟响起时,王药被拖出了牢房,他被粗鲁地打散头发,重新梳髻,又被剥去带血酸臭的衣衫,简单擦洗身子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王药浑身是伤,头皮又被扯得疼痛,不过,今日要面临怎么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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