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绰已经非常累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到能够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宫里和宫外的局势暂时控制住了,可是她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她走到侧宫之外,四下里看了一看,然后吩咐皇帝的斡鲁朵由宫里的禁军带领,分别把守后宫各院和上京宫各门;又吩咐把他的父亲,北院夷离堇——完颜速带过来。
她回头看了看王药,微微笑着说:“我又要做一个抉择了!”
王药看着她身心劳累的样子,要劝说的话全数咽了下去。劝什么呢?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他也只有选择继续跟着她走下去。但是心里的惴惴不安并没有减少——或许一刀了事,倒是忘却世间烦恼的最好法宝。
“臣想去洗一下手。”王药看了看自己手和衣裳,上头全部溅满了血迹,现在血迹干了,手心黏腻、紧绷、腥臭,实在是不舒服得很。
完颜绰披着硕大的衮袍,人也显得娇小起来,此刻慵慵地坐在熏笼旁的矮榻上,手里捧着银瓶里刚倒出的热茶,边吹着水汽边说:“急啥呢,一会儿还得用它做个幌子呢!”
衮袍太过宽大,稍微一动就露出里面的豆绿的中衣,其上点点滴滴撒着赤红的鲜血,宛如盛开了一朵朵鲜艳的桃花,无端叫人觉得美得惊人,美得悚然。她的脸上不可遏制地出现了胜利者的微笑,招着手说:“却疾,你来,刚刚他掰着我的胳膊,用力太大了,我现在还肩膀疼。你给我揉一揉,看看是不是哪里崴着了?”
王药觉得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格外的黏腻、肮脏,根本不愿意去碰完颜绰。他懔然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刚刚事起从权,不得不为,现在百废待兴的时候,皇后怎么有别样的心思?”
完颜绰白了他一眼,随即巧笑倩兮:“却疾,你这会儿摆这副道学面孔,难道是给我看的?我才不信你现在就只剩担心害怕了呢!我这会儿,心怦怦地跳,浑身的血都是热的呢!”她的脸真个亚赛桃花,粉嘟嘟的满是风情,点点手说:“你看,我们刚刚配合得真好!心意相通,都不需要说出口!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人,你的选择,永远都是对的。”
王药不由苦笑道:“我没的选,你倒是选错了。”
“谁说的?!”完颜绰脸上的冷冽一闪而逝,“我选了他,你就必死无疑,他估计就想掩着这事,杀掉你拉到。可是,我就算杀了你,日后就一定还有好日子过?他这个人啊,疑神疑鬼,我才不愿在他手下卑微地讨生活呢!”
她站起身,双手一张,似乎在活动崴伤的肩膀,襟怀顿开,豆绿的衣衫极衬酥白的胸脯,顿时让人觉得她身上的血腥味也带着诱惑的甜腥,等待嗜血的狮子去舔舐。
完颜绰的声音像银铃一样,摇响在他的耳边,满满地都是脆生生的笑意。她明明和他隔着,手臂却依然能像藤蔓一样缠过来:“却疾,我知道,你并不怕死。你难道不希望我过得高兴?不希望我再也不用陪着笑脸,装着卑下?”她又自己回答:“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因为……”她没有说下去,却和说出来差不多,她知道他爱着她,一如她一样,这样说不出来的、肮脏而又美好的爱意,只适合收藏在心坎里。
眼神妩媚多情,却又无比纯真。王药觉得这应该是假的,可是内心深处,却本能地相信,而且心甘情愿地沉溺了下去。越是如此,他越是警觉,眼睛里的光芒寒意闪闪,刻意保持着与完颜绰的距离。
她似乎看出王药微微皱眉不满的模样,笑道:“却疾,你别和我使性儿,你自己懂的,今日的事没有好的说辞,你我嫌疑最大——但是说辞是假的,关键是要让大家敢怒不敢言。我虽然有禁军的统御权,虽然有自己的斡鲁朵,虽然也新增了那死鬼的斡鲁朵,但朝中暗藏的波涛还一浪接一浪的。难保不拿你开始发难。你不珍惜我好容易保下来的命是对不起我,另一方面,从你牵扯到我,你就更对不起我了。”
讲到理性的东西,王药的眼神反倒松下来,大约因为这是他智识可控的部分。她似乎看出王药已经牢牢捏在她这如来佛的掌心里了,弛然一笑,又哄着说:“却疾!古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到这步了,咱们合力把它走完嘛!你说的要求,也等事情定下来,咱们就说!”
她一口一个“咱们”,王药却知道这妖精真不可信。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当务之急,自然是两条,联合夷离堇稳定上京局面,抛出渤海王为替罪羊,稳定各部的局面;但要长治久安,无外乎要一个新陛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完颜绰,她常保微笑,眸子中连鳞波都没有泛起一点。
王药揣摩着她的想法,自己也在上京的皇族里盘算着:萧邑澄尚有两个未知男女的遗腹子,但都是刚刚怀上不久,以国家之计,是等不了这么久的;此外只能从他的兄弟里去找,先皇嫔妃和庶子众多,分封在外的有十几个之多,留在宫里没到年龄的,也有三五个娃娃;出了萧延祀这一支直系,还有几个宗室贵族,只怕遇到乱象也会怦然心动了。却不知完颜绰是怎么打算的?
完颜绰仿佛根本不想说这一条,嘟着嘴娇声嚷嚷着:“你好狠的心!我肩膀都疼成这样了!”
她的肩膀疼不疼,王药看不出来,但她脖子上还留着萧邑澄狠狠掐上去的指印,此刻全部转作青紫伤,横贯在她洁白的皮肤上。王药想着他的刀割向萧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