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灯时分,西厅里一个个的灯烛渐次亮起来,隔着蒙了雕绘花鸟鸣虫的纱罩子,照的暄然如昼。
厅内一排胡杨木描彩漆的山水屏风拉过,隔开两个世界:
屏风这边,方仲永等一干家丁仆从,可劲儿的将一盘盘切好的兔肉片,山鸡片,鱼片,时鲜蔬菜等等,投入面前翻涌沸腾如云霞的大铁锅子中,待东西渐次煮好,再用酒、酱、椒、桂等粉面淋上料汁子,而后承在一个个食盒和托盘内,捧到屏风那边,欢乐和谐,正在诗酒任年华的柴、王两家聚会桌上去。
没错,宋代,火锅已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舌尖上的大宋,代表了我国劳动人民自古就是吃货的光荣传统。
方仲永自是忙乎的脚不沾地,并未注意到一双真挚的眼睛,正在他身后,垂怜的注视着他。
前世的方仲永,在读那篇《伤仲永》时,或许,并不曾足够深沉的体会和感受到王荆公同志,在写这部作品时,内心对方仲永神童的深深惋惜和哀叹,那惋惜是妥妥不亚于外貌协会的宝玉遇见秦钟时那番惋惜伤情的。
而此刻的王安石,一心竟都在为忙忙碌碌伺候自己这一桌酒菜的方仲永感叹:
这等无师自通,五岁能文的fēng_liú人物,奈何却生在了世代农户之家,双亲目不识丁,何有见识教养成才?如是,只富贵二字,就阻隔了人与人之间。我等官宦子弟,虽比他富贵,但多少绫锦纱罗,却只是裹了些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些粪窟泥沟,又哪里配使唤他?
但见方仲永正捧一件莲盖温酒器过来伺候,王安石心生一计,就势将那温酒器接过。
而后,从温酒器六曲形的双层莲花底子上,托起酒盅,径自上前,又看向柴绍和自家父亲王益,略略一礼道:“今日高朋满座,珍馐满怀,何不对酒当歌?”
说着,自己自斟自饮,又看向方仲永道:“久听得家母说起,方家二郎,惊采绝艳,今日一见,怎能不畅叙此情?不若请二郎入席,一觞一咏,以慰平生才好?”
一杯见底,杯盏又重新甩入温酒器滋滋的清水中。
王安石一手拉了方仲永,一手则略略一挥,命家丁拿过一只椅子来,不由分手,将方仲永一把按到椅子上,就要再敬他。
方仲永将王安石手中新拿的酒杯接过来,看一看王安石的双目,巧笑捻起三根手指,举托起酒杯:“小的谢王公子厚爱,自当先干为敬。然而此酒名唤莲台酒,自有一番名头,饮有饮的讲究,还请容小的禀明。”
听他如此说,席间的柴王两家人,目光都一并刷刷看向他。连历史上以极端严肃君子,如若一个老夫子著称的王安石长兄王安仁,都睁大了眼睛。
方仲永不急不缓,目光明澈的映着烛光,和满座好吃的,声音清爽甘甜,一字字洒脱响起:“莲花捻杯,酒比花香,杯满为礼,不溢为敬,见真挚,轻举杯”说着,举起酒杯,直举到自己胸前,又向众人礼了一礼,继续道:
“先文后武,先里后兵,谓之君子深入喉,”说着,将杯盏中酒一饮而尽。
好难喝,纯度真和现代的茅台没法比,方仲永内心长叹一声,这一声却因着过分发自内心,直接叹到了众人面前,迎着大家的目光,他意识到这个逼看样子要有始有终的装到底了,于是叹气过后,双眉舒展,双唇微翕,做出陶醉的样子:
“酒气奔腾若狂涛,席卷天下,一扫千秋解千愁,翻杯见底,掷杯有声,此为丈夫也。”说着,将喝过的酒盏一番,点滴不留,随即重重掷在桌上,一时满座无语。
柴绍此时也是不知所措,不知这小子又是在出什么洋相,只能结合周遭人的神情来判断。
他先是看向儿子柴麟,不用说,柴麟自也是不知所云的,只是今儿个儿子的目光全然不对路,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王子月傻笑,全然并不在状况中一般。
柴绍略略摇头,又顺着看向王子月,王子月眉心若蹙,神态有些苏子捧心,顾盼含情的样子。却并不知是在对面前的佳肴,还是在对什么其他物事。
正当他要把目光转向王家几位贵客身上时,王安石却带头啪啪鼓了章。王安仁也在一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转头看向王益和柴麟,又看看方仲永道:“很有意思。依方兄所言,讲究一番,倒是更有意趣。当年在西塘边上,父亲也曾说,对酒当歌,无歌诗无以乐,可见这讲究二字,真真是最助酒兴的。”
“大哥可是要赋诗?”王安道双颊微红,笑道。
“堂上杯盏交相,花间帘幕高张,与君一咏一飞觞,莫笑诗狂酒畅。楚天浮碧,江汉无极,南北英雄何在?斜阳里,皆陈迹。”一直并不说话,乖巧的王子月,却抢了头筹,先占了一首。
“好!”方仲永几杯下肚,又兼并不曾吃东西,略略有些微醺,本能的就像前世彼此劝酒吹牛时一样,张口就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五两六两扶墙走,七两八两还在吼。”
他径自举杯上前,向着王子月一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危难之中显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
“噗——”王子月直被这打油诗直白的流氓劲儿逗得喷饭。
旁边站在王子月身侧侍奉的砚侬,墨香两人再次用凌厉的眼神钉过来,如若要将方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