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智能等人端上一桌四叠素斋来,夏竦只瞥眼一看,就显出一抹厌恶神色,虽是仍然客气着表达了谢意,却立时递给身后管家一个眼色。
管家一揖而退,夏竦则继续招呼众人,他手指微微一指向着窗棂道:“这后园广种梅花,粉晴、绿萼、白影,色色修剪的很好,梅儿又病又妖,说不出的袅娜fēng_liú。”
“夏伯伯说的是,家父也常赞此片园子,得天独厚的一片好水,这园境好坏,营造时就是要看水的:水无柳不韵,水无蓼不秋,水无鱼不欢,水无鸟不远,水无船不适,水无亭不凉,水无荷不雅,水无瀑不丽……”王安仁在那里吊上了书袋子,摇头晃脑。
夏竦的眼神却一直关注着刚才偷偷溜出去一遭,此时有悄悄溜回席间,依旧在柴麟身后乖巧站着的方仲永。
四个绮罗锦绣的婢子,端着吃食,一个个开始往桌椅上摆放。
王安石等人看着这些吃食,个个眼珠子要掉出来一般,一来是震惊这佛堂之地,竟然整出这么一群婢子,端出这么一些肉食,二来,也是这些食品皆是带着标儿的精品,这么快时候就买来,也是神速了。
夏竦见他们如此,却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儿,挥手招呼道:“这都是自家婢子,怕大家用不惯斋饭,特特刚才差遣了家丁去集上买了几样好的,这里的和尚今儿个给我了些好茶好泉水,先让家丁在外间煮茶,待大家略用些饭食,再挪出去品茶。”
说着,他径直伸开双手,纹丝不动的伸向前方。摆好了小菜的婢子们,则习以为常的端起热水,用双手沾好热水,再用帕子擦干,而后用温暖的热手,不断抚摸着夏竦干老的双手,好一番摩挲之后,这才用热水给夏竦净了手。
“夏伯伯的老毛病还没好些么?还是容易浑身僵硬,需要婢子人体按摩?可是要保重啊。”王安仁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一边自己静了手,一边说道。
“是啊,人老了,就是如此啊。大家不要客气,吃吧。柴公子后面那位——”夏竦终于拉长了声调说道,
“小的方仲永——”方仲永应声一揖。
“哦,仲永啊,你也坐,坐下吃,坐下吃啊。方才听闻你们说起交子钱庄的事,老夫听着有趣,不若也说与老夫听听吧。”夏竦一面接过婢子递过来的一筷金华火腿,一面悠然道。
方仲永见此情形,再次联想到宋史所说,夏竦的享乐精神,那真是完全到达了后世中男女互为解药的层次啊。
怎么说呢,据正史记载,夏竦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他每天早上起来,就觉得浑身僵硬无力,浑身寒冷如冰,必须温香软玉的美丽姑娘们,用雪白白的身子,赤身为他暖身子,他才能慢慢缓解僵硬,复苏,坐起身来。
后世历史学家的研究结果,一般是说,因为夏竦有每天饮用石钟乳粥的习惯,这种粥的成分有些类似魏晋时代的“五石散”,因为这种毒性,而导致了这种体制。
而夏竦的“病症”依据史料记载,也很像明代一心修道成仙,服用大量含有重金属的弹药,以至于时常手脚冰凉僵硬,必须太监为之暖身的明代嘉靖皇帝。
不过,同样是服毒的时尚,僵硬的病症,夏竦同志却可以病中作乐,享齐人之福,而嘉靖皇帝身为皇帝,却必须让死太监给自己暖身子,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若是穿越成以“精品生活”,极会享乐著称的夏竦,那么大不了不喝那石钟乳粥,然后继续假装每天手脚僵硬,一堆美女成为暖水袋为自己暖暖冰凉的卧榻,何其乐哉?
可惜穿越成了方仲永啊——方仲永第一次深深感到一种猥琐的遗憾。
“仲永?”旁边的柴麟一面拉一拉发呆的方仲永,一面对夏竦圆场道:“我这书僮方仲永,是个极有才的人,只是有些发呆的怪癖,喜欢走神,这可不知道他又神游哪里去了,还请夏伯伯莫要见怪才好。”
“怎会?”夏竦一面心中感叹,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将一个神叨叨的神经病当做什么当世大才了。一面又再次感到那方仲永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全然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让人发毛。
柴麟与夏竦就这样你来我往,将钱庄子的事谈的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夏竦提供军方安保方面的支持,柴家前往打点关系,搞定执照,合伙办这个钱庄子。具体分成等等,一时却并未讲定,只约了回头与柴绍再细细计较。
随着生意谈妥,碟子里的吃食也是肴核既尽,夏竦微微拍手。旁边已然有人捧了一应茶具上来。
婢子们在茶几上摆好了一应烧茶的茶具,一个柳眉弯弯的婢子拿一把蒲扇,对着风炉口儿扇了两下,蓝色的小火苗就催了起来。
代表了宋代士大夫精品生活的夏竦烧茶,实是相当考究。茶具上一应是专门印了春宫图的器皿,那薄薄的胎瓷,绘制的惟妙惟肖的图画,饶是后世穿越而来的方仲永,也是头一次见识:
精巧的桃木风炉架子,一边像个小茶几,一边是平底儿,做的形状,就像一个美女伸长两只手臂的造型。平底上放置一个略略有些铁锈的小风炉子,炉子下面垫一块汉砖,又好似另一个美女附身趴在前一个美女一只手臂上的造型。
上面煮水的是泾阳砂体壶儿,盖子则是荷叶形,形态曼妙,让人思绪万千,高的像茶几的那边儿上,放着茶宠,水斗,茶杓,下面放着茶罐子,皆是一色湘妃竹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