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伴着细碎的雪花,甄婉怡扶着四太太高一脚低一脚地冲冲赶到二门处,只见一群粗壮仆妇围着十几个箱笼挤得密不透风,其中传来黄嬷嬷高昂的声调,“都给小心仔细了,这里面可是舅太太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可得轻手轻脚了抬。”
几个婆子恭敬的回道:“哎呀,我说黄姐姐,我们这些人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您呀,只管在一旁看着,我们定将这些箱笼全囫囵儿的搬到四太太那去,就算这里头装的是箱豆腐,我们也包管四太太喝不成豆花。”
说完就招惹来了一阵大笑,黄嬷嬷眼尖看到四太太后,忙道:“都动作快点,快些搬走好让四太太给发赏钱。”
等搬箱笼的仆妇走了后,黄嬷嬷迎上上来,“太太,舅太太和表小姐到了。”
黄嬷嬷身后正站着的圆脸妇人,一件青色兔毛披里隐隐露出蓝色素绒绣花袄和黄色的五蝠纹团花的锦边,身后站的一个戴着银色锦缎披风的少女,十五六岁光景,婷婷玉立,甄婉怡脑海里突然浮出一句话: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虽从没见过这位表姐,可这一眼,甄婉怡便喜欢上了。这也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吧,有的人需要相处了许久,彼此磨合,才能处得愉快,而有些人不需任何言语,只一眼便仿佛相识经年。
甄婉怡有这样的感觉,头一回见姑母家表妹的喻悦珍心里的紧张在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平静了下来,看到与祖母极为相似的面容,喻悦珍才真正有种见家人的感觉。更何况小表妹一脸和善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可亲。
四太太的眼光在两人脸上不断的穿梭,眼泪珠子止都止不住,喻大太太也是双眼泛红泪珠盈盈。
“大嫂。”四太太哽咽出声,像一个受尽了委屈急于向长辈撒娇的女儿。
喻大太太毕竟年长许多,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四妹,好久不见了,这些年都还好吧?当年你刚生下双胞胎就回了这里,可担心死我们了。母亲一想起这事就流泪不止。”
四太太更是伤心,“大嫂,我母亲还好吗?父亲呢,还有大哥,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他们都好吧。”
喻大太太僵了一下,才道:“还好,还好。”
四太太只顾伤心激动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喻大太太突然变了的神色,可一直在观察的甄婉怡看到了,心下咯噔一下,蒙上了一层阴影,难道外祖家真的出了事?
喻太太说完,拉了身后的人一把,“四妹,这是三弟家的珍娘。”
四太太不等喻悦珍拜下去,忙了起来,褪下手腕上的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套在喻悦珍的手腕上,“好孩子,快些起,快让姑母看看,姑母当年离开的时候你还在奶娘怀里呢,没想再次相见竟长得这样标致了,像三嫂多一些,特别是眼睛。”后一句是对喻大夫人说的。
甄婉怡看着一直处在激动中的四太太,明白想让母亲记起她来只怕还有一顿好等,便上前两步,“外甥女婉怡见过舅母,表姐,给舅母请安。”
喻大太太也是一把抓起甄婉怡,褪下手腕上的一对嵌宝石祥云纹金镯,套进甄婉怡的手腕,“好孩子,当年你离开京城的时候刚满百日呢,没想到出落得这样清丽无双了,四妹你真是个有福的。”
四太太还在一个劲的抹眼泪,与她平日的精明相差实在太远了,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四太太以前与娘家嫂嫂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甄婉怡只得上前打断四太太的感动,“母亲,这里天寒地冻的,舅母和表姐想必也是累极了,不如我们先回屋里再详谈吧。”
喻大太太也点头道:“正是呢,四妹先带我们去梳洗一下,等会还要去拜见亲家老太太呢。”
四太太深吸几口气,拭了拭脸,笑道:“看我,还要孩子来教怎么待客了,大嫂,珍娘,我们先回屋去。”
一行人迎着寒风往汀香院走去,来时只觉刺骨的湿冷也在四太太兴奋的笑颜里变得温柔和煦起来。
汀香院屋内暖意浓浓,众人去掉披风,被四太太指派过来的莲香速度带着人送上热汤供喻大太太和表小姐洗漱,刚刚收拾好,门帘被掀起,甄明杰带着甄修杰走了进来,离开京城的时候,甄明杰已经六岁能记事的年纪,对这个疼爱他的舅母还是有些印象的,一进来就跟远来的客人见礼。
喻大太太自然欣慰,起身忙拉起两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看了又看,一副慈蔼得不行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模样,“好孩子,都这样大了,听说明哥儿都成举人老爷了呀,真是好,如今你总处是有出息了,你母亲也算是熬出头了。修哥儿你也要参加明年的童试呀,四妹,你又要出一个进士之子了。”
一番话说得甄家两兄弟羞涩得红了脸,特别是甄修杰,最近看到他的人都会说四房又要出一个进士了,他初听这话时还洋洋自得,可久了就心头乱烘烘的,特别是童试越近,心里越加烦燥,弄得现如今的他最怕听到这样的话。只这从没见过的舅母这样说他又不能反驳,便垂着头躲在了哥哥身后。
“来,见一见你表妹珍娘。修哥儿要叫表姐哦。”
在喻大太太的打趣引见下,甄明杰长身一矮,老老实实见了一礼,眼珠没有乱动丝毫,“表妹安好。”
甄修杰倒是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会,才道:“见过珍表姐。”
只看甄修杰认真的模样,甄婉怡就知道他是接受了这个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