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就就坐在床边,握着母后的手。两人的手都很冰凉,也不知谁温暖了谁。
“殿下不用担心。”莲姑姑轻声安慰她。
杨玺紧紧握着母后的手,俯下身靠在枕边。
皇后的气息十分微弱,两鬓间生出了许多白发。
前世,母后大病不起,日日咳血,一年后而亡。
今生,母后暗香发作,药石成瘾,是不是最后还得在史书上写一句——一年后而亡?
杨玺手微微发抖,老天是不是就想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
莲姑姑低声道:“娘娘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太医说,饿一些也好。”
怪不得不见三天,就瘦成这样。倒是头一次听一个太医说,把皇后娘娘饿着也好。
掖好了被子,她起身往侧殿走去。
当日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两个医使被皇帝给杀了,剩下的几个都较为年轻,给皇后医治的院判姓董,名京衣。
董京衣,董氏医药世家,面若潘安,十分俊俏,却不苟言笑。阅览医案时如入了魔,他也是刚入太医院不到半年,听说疑难杂症几乎手到擒来,性格却十分古怪。院使死了,他从御医被直接提上了院判。
他就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各类草药,对着医书配着药,嘴里还念念有词,连安宁进殿也未曾察觉。
一些小宫女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的走,希望引起他注意。
安宁在他前面坐下,他还挑眉,头也不抬道:“这里不能坐。”
安宁没搭话,只是拿起一本医书也看了起来。医理繁杂深奥,未经年的历练难以理解,安宁翻了几页就失去了兴趣。
她不知道暗香的解药。
就如她前世死而不甘,也未曾知晓自己悲惨结局的缘由。
——他把她关在凌霄殿,任由她被暗香折磨得死去活来,任由她活活被人烧死。
董京衣似乎有所心得,抓起一把草药扔进蛊里,头也不抬塞到安宁手里,吩咐她:“捣碎了。”几乎将她当成一个小宫女。
花婉见状上前一步,安宁却抬了抬手,花婉这才停住了脚步。
杨玺拿起捣锤,开始把草药捣碎,虽然没什么力气,幸好她习过武,力道掌握的还是不错。董京衣抬头看了她的手里的药蛊一眼,又抓了一把别的药,扔进她的药蛊里。
杨玺很快没了力气,董京衣见状,倾过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调整捣锤的角度:“这样,可以省力气。”
他的手指微凉,身上带着幽冷的药香,几乎一触即分。
花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董京衣又坐回去看书了。
当真一个医痴。
安宁停了停,捣药声才响起来。她把捣好的药倒在桑皮纸上,董京衣拿起一点闻了闻,似乎还算满意,又抓了一把药扔给她——这样认真干活又不说话的小宫女太难得,得好好用用。
杨玺挑了挑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服饰——是自己穿的太素了吗,才会被三番五次当成小宫女使唤。
而董京衣连抬头看她的兴趣都没有。
花婉低声道:“殿下,要不让我来?”
杨玺摇了摇头,认真拿起捣锤开始捣药,两人一个抓药,一个捣药,周围萦绕着苦涩而安宁的药味,和咚咚咚有节奏的捣药声,周围宫人都远远避开,气氛也算和谐安静。
安宁很快出了一身汗,觉得透气了很多。看着地上铺满的捣好的药,董京衣满意点了点头,把其中几张桑皮纸包起来递给她:“交给莲尚宫,即时煮好,微凉时给皇后娘娘服用。”
杨玺起身,低头看手里的药包,董京衣包扎的手法奇特,还用一根草绳系好。
“别动绳子,断了,药就不能用了。”
董京衣抬头吩咐她,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杨玺回望她,董京衣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笑,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说不出的fēng_liú肆意,英俊清秀。
“你长得挺漂亮的,就是年纪小了点。”
什么叫年纪小了点?
董京衣又抬手精准抓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上了脉:“年纪小小,忧思过重,气血不足,根骨也没长好,你平时干很多重活吗?”
安宁挑眉,刚想张嘴说话,董京衣又抓了几包药递给她:“你年纪小,药不能多吃,拿去放在澡桶泡澡吧,三日一次。”话落,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站着无语了一会儿,安宁拿着药出了侧殿,听到董京衣身后远远喊道:“下回再来帮我捣药。”
杨玺理都懒得理他。
把药交到莲姑姑手里,莲姑姑失笑:“是董御医给你的吧。”她检查了一下绳子:“虽然是个没心眼的,做事却很仔细,医术也很高超,他说怕药被人动了,看一下绳子就知道了。”这绳子易断,只能用一次。
的确是个细致却不懂世故的人。
“带上他。”杨玺轻轻说道,莲姑姑抬头。
“母亲的病,让他来治。”
走出万寿宫的殿门,冬日和煦而幽冷的风缓缓吹过她的身体,安宁却不觉得冷。
刚出的汗,让她轻快了许多,胸口的郁结也慢慢散去。
她远远望着这座华丽而冰冷的宫廷,无声思索,心有所动。或许离开这里,对她和母后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该穷其一生被困在宫廷里,她应该出去,去认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去看看这大好的万里河山。
这一世,不该白活。
董京衣好不容易得了准许出宫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