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张行成离去,程咬金在营帐之内坐了半天,将局势捋了一遍,仔仔细细的推敲当下有可能的各种方向,然后才返回中军帐,对帐内一众将校下令道:“即刻召回袭扰右屯卫的轻骑,集结军队,天明之后返回春明门外驻地。”
将校们面面相觑,被这个忽如其来的命令弄得一头雾水。
大家卯足劲儿想要跟右屯卫一较高下,你这位大帅视若无睹、毫不上心也就罢了,怎地忽然就要撤退了?
不过程咬金威望极高,这些将校即便满心不忿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闷头退出,各自返回部队集结兵卒。
程咬金没理会麾下将校的心思,捋着胡子琢磨着李勣那边会有何等反应……
自辽东撤军开始,李勣种种举措便匪夷所思,让人摸不清头脑,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坐视关陇叛军肆虐长安、围攻太极宫,任凭东宫风雨飘摇动辄倾覆却无动于衷,这一点就意味着李勣的利益与太子截然相反。
甚至于太子倒台才更为附和李勣的利益。
此等情形之下,最不愿见到太子顺利登基的恐怕就得是李勣,之前右屯卫在房俊指挥之下一举突破金光门杀入长安,抄了关陇军队后路导致东宫反被为胜之时,还不知李勣如何懊恼愤懑呢……
此刻太子逼着李勣表态,李勣岂肯乖乖就范?
稍有不慎,这回还阵就得各方势力混账一场,以胜者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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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时,阴雨霏霏。
终南山苍郁的林木笼罩在濛濛细雨之中,天色阴暗,一片苍黛。即便山下三支大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可大云寺的和尚们依旧准点敲响暮鼓,悠扬的鼓声在山岭间飘荡萦绕,宿鸟惊飞,清心涤虑。
大云寺后山的精舍内,檀香袅袅、茶香氤氲,窗外泉水流淌,长孙无忌看着手中信笺,眉毛紧蹙。
对面的宇文士及慢悠悠喝茶,令狐德棻与独孤览则紧盯着长孙无忌的神情……
良久,长孙无忌才将手中信笺放下,递给独孤览,拈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待到独孤览、令狐德棻先后看完信笺,俱是面色难看。
宇文士及苦笑道:“吾等一直认为太子殿下性格懦弱、犹豫无断,如今看来却是咱们都走了眼,能够有如此魄力逼迫李勣,倒是颇有几分英主气象。”
长孙无忌喝着茶水,不予置评。
即便这一道太子诏令乃是东宫属官群策群力之结果,但太子敢于采纳并且付诸实施,的确比诸多昏聩之君强得太多,再加上之前困守太极宫之时死战不降,甚至屡次三番做好自尽之准备,可见太子的确算是一个外柔内刚的性格。
这种人平素唯唯诺诺,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触及其底线,往往会做出一些较为疯狂之事,令天下侧目……
如今回首过往,长孙无忌心中自是难免后悔,若是早知太子有这份“宁死不降”的骨气,或许不该采取那般激烈之手段,导致如今一招落错、大败亏输,将关陇门阀逼到生死存亡之边缘,动辄有倾覆之祸。
令狐德棻在一旁道:“以我只见,此事无需理会,太子大抵也只是试探李勣的态度。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尚未真正填补朝堂空缺,彼此之间一定还会有一番摩擦、磨合,才能渐渐掌控全局,此时贸然逼迫李勣公然表态,殊为不智。反倒是右屯卫此番于山下死死挡住左武卫、右侯卫,使得咱们后顾无忧,令我颇为意外,房二这厮这回难不成是吃错了药,居然如此卖力,当浮一大白。”
三支军队在山下对峙,气氛剑拔弩张,稍有不慎便会混战一处,山上关陇残余谁不是心惊胆战,唯恐高侃承受不住压力,不肯冒险,干脆撤军放任左武卫一股脑的杀上来大开杀戒?
如今高侃气势强硬,死死顶住左武卫,又有尉迟恭在一旁伺机而动,大云寺可谓安若磐石,使得关陇残余尽皆松了口气,难免对房俊油然而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长孙无忌手里拈着茶杯,顿了一下,与宇文士及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心中郁愤——娘咧!房二之所以如此卖力,那可是咱们俩“卖”闺女换来的,你居然还要浮一大白?遗憾令狐德棻家中并无适龄之嫡女,庶女又怕人家房二看不上,否则非得逼着令狐老贼一起搭上不可,让他也尝尝此等屈辱是何滋味。
这件事毕竟丢人至极,能瞒得一时算一时,两人都默契的不提此事。
宇文士及回归主题,问道:“不出意外的话,左武卫大抵会撤军返回春明门,试图阻止太子殿下出城,毕竟他们现在尚未完全掌控朝堂,不敢去赌太子到底是否佯装,一旦太子将李勣的掩饰撕破,局势骤变,咱们应当如何应对?”
长孙无忌略作沉吟,断然道:“只要左武卫撤回春明门,马上命令尉迟恭率军赶赴灞桥,陈兵灞桥之东,毋须理会李勣,做出随时突破灞桥奔赴春明门之准备,给左武卫施压。”
山东世家、江南士族越是不愿意太子出城恭迎圣驾,关陇门阀自然越是要反反其道而行之,支持太子出城,太子越快登基继位,就意味着俱是将会越快平稳下来,关陇的安全性大大增加。
最怕就是朝堂混乱无序,太子之诏令得不到山东世家、江南士族以及李勣之认可,非得要将关陇门阀覆亡而后快……
宇文士及颔首:“正该如此。”
令狐德棻担忧道:“不仅是左武卫撤军,右屯卫也得撤退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