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帐内粗如儿臂的两根牛油巨烛,烛光闪烁,影影绰绰的投射得四周的景物摇摆不定,桌案之前,一个女子正清理着凌乱的笔墨和书籍。那背影似曾相识,一头乌丝只插着一根银簪,拢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秀发披散在肩头,纤腰盈盈一握,雪白的长裙曳地,半侧的脸庞肤若凝脂,眼含秋水,正专注的用一张绢帕掸扫着灰尘。
杨柯定睛一看,不由叫出声来:“玉儿,是你么?”
那女子回过身来,看着杨柯嫣然一笑,丹唇轻启,皓齿微露:“公子,你醒了?”说罢,起身将一碗热情腾腾的羹汤端到了杨柯的面前:“热了好几遍了,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鸡汤,军中吃得都是粗粮,公子是千金之体,一定吃不惯,鸡是玉儿自己养的,特地带来给公子补补身子。”
杨柯接过鸡汤,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难为你了,还记挂着我。”
“公子是我和爹的大恩人,孙掌柜说公子带兵到了离石,我和爹当然要来拜见恩人。”玉儿看杨柯吃得香甜,要起身再为他去承一碗,杨柯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
杨柯放下碗,起身下了军榻,玉儿很自然的拿过来他的外衣,为他穿上。
“玉儿,两军交战之际,离石城已经戒严了,你是怎么出城的?”
“孙掌柜告诉我说离石城戒严,消息送不出去,这次又是公子你亲自带兵前来,如果能将城中的情报带出来,对公子一定有很大的帮助,玉儿就自告奋勇做这个带信的人,孙掌柜还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以爹突然亡故,需要归家安葬为理由,向单于求来了出城的手令。我们先是到了马隆将军的军中,大将军听说我们是公子的故交,连夜就让兵卒护送我们来见公子了。”说完,玉儿将一封密函递给了杨柯:“这是孙掌柜让我带来的情报。”
杨柯并没有去接密函,而是问道:“一别经年,你和你爹都还好吧?”
“好,爹在离石城中从操就业,开起了酒馆,用的就是公子给我们留下的金银,单于看在公子面上,也很照顾我们,衣食无忧,又没人来欺负我们,爹总说,公子是我们父女俩命中的大贵人,爹还给公子立了长生牌位。”玉儿低声细语,依然还是从前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模样。
杨柯淡淡一笑:“立长生牌位可不敢当,你和你爹都是好人,心地善良,命里注定会有福报,这次又要让你冒着风险,背着族人偷偷给我送信,我于心何安。”
玉儿仿佛被杨柯说中了心事似的,沉吟半晌,突然问道:“公子,我有句话想说,如果说错了,你别怪玉儿。”
杨柯点点头:“你说吧,我不怪你。”
“其实族人的意见也不统一,单于本来不想起兵叛乱,可他的叔叔和堂兄弟极力想造反,还串联了一些部族首领联合向单于施加压力,跟单于说,我们拥戴你做单于,不就是为了让你领着我们夺取汉家天下的吗,如果只想着待在草原忍受风吹雨淋的苦日子,被汉人欺负,我们何必要拥戴你做首领呢?”玉儿轻声说道。
杨柯沉思片刻问道:“单于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些话?”
“我去向单于求出城手令的时候。”玉儿说道。
杨柯看着玉儿,一字一顿的说道:“玉儿,单于那天还跟你说了什么?记不记得?”
玉儿一脸茫然的点点头。
“你将单于的原话复述给我听,一个字都不要多,一个字也不要减。”
玉儿想了想,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单于还说,你走了就不要再回离石城了,如果能见到杨兄弟,就将这把剑还给他。”说完,玉儿指了指兵器架上横放的一把剑,杨柯一看,正是自己送给刘渊的礼物。
杨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他抬头看着玉儿:“玉儿,如果让你再回一趟离石城,你敢不敢?”
玉儿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公子让我回离石城,我就回去,刀山火海玉儿也不怕。”
杨柯扶着玉儿让他坐下,温言道:“我也不想让你去冒险,不过这一去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我有一封信要你带给匈奴的单于,此行如果能办成这件事,玉儿你就是功德无量的活菩萨,会少死成千上万的人。”
玉儿的俏脸涨得通红:“公子你就吩咐吧,玉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办成这件事。”
当刘渊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大致的意思无非是几点,第一是杨柯现在手握大权,可以左右朝廷决策和意愿,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决策拍板。第二是两家罢兵,匈奴只要递上降表,可以封他为离石刺史,永镇边关,世袭罔替。第三是让刘渊高度自治,不用納贡,只需称臣,服从晋朝的统治。第四是开通边贸,以后自由通商,永不动刀兵。这一封信在刘渊心中激起了万顷波涛,他本来只是收到情报说杨柯掌握了朝中大权,此次又以监军身份秘密带兵来到离石的消息。当玉儿以父丧为名请辞出城,他猜测一定是和杨柯有关,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但自己在匈奴还只是刚刚登上单于之位,就算想求和,怎么摆平身后那一群部族首领,尤其是德高望重的自己的叔叔,以及手握兵权的堂兄弟,都是一个天大的问题。除了在肚子里做文章,刘渊将这一消息严密封锁了起来。
而杨柯、马隆、唐彬三人在中军大帐之中也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