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足有一个半人高的白毛团子正端端正正坐在他眼前,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捧着一个在它手掌中小的微不足道的茶杯。它的一身白毛细密且柔滑,每一根毛发的边缘处都在微微发着亮光,被梳理的整整齐齐。
他忽的就明白了写在水溶眸中的那种跃跃欲试的兴奋究竟从何而来,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伸出一只手悄悄拉了他一把,用眼神提醒他:人家现在还是人形呢,不能直接上手摸......
我不摸。
水溶坚定地回看他,我就是看看。
得了吧!贾琅连连撇嘴。
你就差把想摸两个字顶在脑袋上了......
可是他是别人家的,水溶很有节操的坚持着,他向来只摸自己家的毛团子。
他们这一番眉目传情通通落在了昭宁及白师爷眼中,二人对看一眼,心情也很是复杂。只得感叹,这两位是真没把他们两个当外人啊。
这样炙热的眼神,便连昭宁都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只是她自己本就不大将那些所谓的纲常lún_lǐ放于心上,对民间好男色的风气也早就有所耳闻。因此,也不觉着心中讶异,只是因为第一次见,而有些稀奇。
她哪里知晓,那样炙热的眼神传递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情谊,而是他们两个对“这么大一个毛团子放在眼前究竟要不要摸”的眼神交锋。目光交汇之中实则是硝烟四起,激烈的很。
白师爷对这场因他而起的战争丝毫不知情,仍噙着云淡风轻的笑,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香茶,笑道:“二位的交情果然甚好。”
他们远行才来,昭宁公主也不便拉着他们说上许多,因此,便让二人先去收拾干净的院落中歇息。因说早已备好了两处院子,谁想水溶很是理所当然道:“阿柒自然是与我一同住。”
“阿柒?”
昭宁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
水溶拉住身旁的少年,往她面前凑了凑。
喏,别找了,在这儿呢。
“说的原来是小贾大人,”昭宁强笑道,“既然二位已然决定好了,那便还是同住吧,这样也安全一些。”
而她心中,则有另一个声音在抓狂咆哮。
虽说本宫不在意,你们好歹倒是在人前装一装啊!装一装啊!
这样淡定就同处一室了......
她看着显然对此毫不上心的贾琅与时不时便要与少年肢体交缠一下的水溶,只觉得心累。头一次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产生了些许怀疑。
“那是何物?”
贾琅一回到院中,便扭头问水溶。
他从未见过生的那般奇怪的物种,非猫非狗,身形巨大。额前有角,更有一抹朱红涂于额上,一双琉璃珠般的眼看过来时,便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我不是曾说与你,昭宁身上有龙之气息么,”水溶一展手臂,将他揽过来,“那便是守护神兽,白泽。”
“白泽居然长成那个模样?”贾琅惊讶道,“看起来倒像是一只被放大了好多的猫咪......”
只能令人觉着温和好亲近的大型白毛团子,到底是哪里有一点作为神兽的威严了?
“白泽本就是瑞兽,自然令人觉着亲近。”水溶漫不经心道,“说起来,小三的身份与他相比,也绝不算低,好歹也是身体内流着狴犴的血,继承了狴犴的能力。虽则血脉浅薄一些,但也是龙之后代了。”
“你说的是小三?”
这下,贾琅愈发震惊了,“所以,我方才是让这血脉尊贵的龙之后代替我拉马车吗?”
【是啊,终于意识到你们是何等的暴殄天物了?】
【那可是珍贵的执法者,所有罪孽皆可现于眼前的判定官,居然被你们做了拉马车的苦力......】
【不仅拉马车,还常常骑来骑去。】
【神兽们真的要哭了。】
贾琅颇有些心虚:“我原也不知道此事,既然如此,还是先去看看小三爷的为好。”
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却又被水溶按坐下去:“这不用你操心,它自己便会出去寻些吃的。你也未曾吃什么东西,可有何想吃的?”
他们带着的本就有许多干粮,眼下见了这等天灾人祸,贾琅也无什么胃口,忙忙地扒了半碗饭,忽的想起方才救的小女孩来,忙叫了这府中的侍女,让她们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中,侍女们将这孩子好好地洗了洗,眼下散着一头长发,虽则面色仍是蜡黄,两颊也已凹陷下去,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很。
看着这样一双眼,谁也无法想象,她是怎样在濒临绝境的时候,爆发出了那样大的力量。
“你可有名字?”贾琅温和地问她。
“我......”
小女孩搓了搓衣角,最终低声道,“我并无一个正式的名姓,若是恩人怜悯,就赐我一个吧!”
“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姓好了,”贾琅笑道,“姓贾名珂,你道如何?”
她的睫毛飞快地颤动了下,随后低声道:“好。”
贾琅见她小心翼翼,显然怕与自己添一点麻烦的模样,愈发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他抚摸着眼前这孩子的发丝,轻声与她道:“你已经有家了,莫要再怕了。”
你已经有家了。
他绝不知,这句话究竟于孩子的心湖上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在过去的这七八年中,她虽有个居所,可是那并不能勉强被称为家。对于一个已经有了三个女儿的农夫来说,女儿这种生物,怕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了。
他连个名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