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庶出,先前八旗旗主里头也没他,难不成想跟三大贝勒平起平坐吗?”海兰珠随口嘟囔了一句。
“瞧瞧,这一群贝勒,整日争来争去的,都还没你来得深明大义。”
对此,皇太极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道:“七哥就是那样的人,爱逞口舌之快,既然无伤大雅,就随他去吧。”
正在这时,正黄旗的侍卫进殿奏报。
皇太极安插在辽西的影士,隔三差五就会传来书信,且通常不在早朝上正式递交,而是直接交到了皇太极手中。
结果,原本好好的气氛,被这一封谍报给彻底搅和了。
皇太极读完谍报后,霎时间火冒三丈,将那书信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这汉人以天-朝自居,当是有几分大国气度的,把那孔孟之道、仁义廉耻挂在嘴边,没想到也不过是一□□诈小人——”
他突然这么一发作,连海兰珠也吓了一跳,赶忙捡起信来一看,才知道原来那袁崇焕所谓的议和,不过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信中写,袁崇焕亲自监工,大举修筑塔山、大凌河、锦州等城的防御工事,修城屯田,以屯养战,并训练军民,加置火炮,时刻准备反击作战。
正如范文程所言,这所谓的和谈,根本毫无诚意,更多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弄出的一招缓兵之计罢了。
想来也是。自靖康之耻后,对待战争,汉人一贯是谈“和”色变,袁崇焕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碰这个禁忌。可想而知,此番和谈,明廷并不知情,全然是他一人的谋划罢了。
“我敬他一分,他还想得寸进尺了不成!他是觉得本汗好愚弄,才敢拿我当猴儿耍!来人,去把那杜明忠带过来——”
皇太极这一声厉喝,整个汗宫里头都回荡着阴森森的回音。
海兰珠与范文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立刻劝言道:“汗王,眼下千万不能杀了使臣——”
“我们若是沉不住气,现在就杀了使臣,袁崇焕就会变本加厉地组织备战,既然他的目的已经暴露,大不了我们就拒绝议和,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皇太极脸上是乌云密布,额角的青筋暴突,捏着拳头,大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又写了一封信。
侍卫将杜明忠带到了汗宫,皇太极气得不行,正欲发作,海兰珠连忙拉住他,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耳语道:“要忍住。”
他若是此刻将怒气都撒在这使臣身上,才真会让袁崇焕看轻他。过去的这半年,他都忍下来了,没必要在现在翻脸。
皇太极沉着脸,不怒自威地将写好的回信递到了杜明忠手上。
“诈称和好,乘机备战,乃是不守信义之举,本汗对此十分失望。你告诉那袁崇焕,他这般作态虚伪、两面三刀,为本汗所不耻,为表抗议,本汗决定不派使臣,并罢和谈!”
杜明忠作为使节,原先一直深受金国上下款待礼遇,怎会想到皇太极一下子变了脸,也不知缘由,更不敢多问,领过信后便连忙离开了盛京,赶赴宁远。生怕再迟一步,皇太极就变了主意,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这边与明议和的事情谈崩了,而从朝鲜传来的战报,则更是雪上加霜。
朝鲜国王转向明廷求援后,天启帝下诏毛文龙,命其不计前嫌,出兵援朝。毛文龙接到诏书后,便率领才浴血一战后元气大伤的东江军,马不停蹄地前去支援朝鲜,与金军背水一战。
两军在宣州、晏庭、车辇、义州等地反复拉锯,而东江军面临粮食短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以死尸为食,顽强抵抗,交战十数天,未有胜负。直到天气转暖,河水解冻,金军铁骑不得已受困于河道阻碍,阿敏一再拒绝撤军,导致金兵被围困于银杏江,其镶蓝旗部伤亡惨重,最后势不能敌,才不得不放弃在朝鲜称王的打算,班师回朝。
皇太极在早朝上对朝鲜一战总结道:“先汗之所以定年号天命,因天下诸国,皆天之所命而建立之者。兴之、扬之、定之,悉在于天,非人力所能强得也。天命无常,天道甚微。有逆天者,乃天不容也。我大金能否蒙得天佑,唯求上天眷命。”
朝鲜此征,表面上看,虽未能有所斩获,但对皇太极而言,这场战,从发兵的那一刻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如今金国内忧外患,局势严峻。这内有各八旗旗主各自割据分权,外有明朝、蒙古、朝鲜三面夹击,孤立无援。这一击,既顺理成章地削弱了阿敏的镶蓝旗势力,同时给了朝鲜一计下马威,再不敢轻举妄动阴助明朝。可谓一箭双雕。
然而皇太极深知,即便如此,眼下剑拔弩张,刻不容缓的局势却没有丝毫改变。
与袁崇焕议和崩坏,又得知他再大兴光复辽东之计,并广纳流民,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于是,皇太极果断决策,应及早开战,赶在入夏之前,抢占先机,亲率大军十万,征讨宁远。
海兰珠没有想到,这明清战争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袁崇焕与皇太极之间的较量,这么快……就要来了。
如果宁远之战,是□□哈赤毕生的耻辱的话,那么接下来这场“再战宁远”,便是皇太极戎马一生中,将背负的最大的辱名。至此往后,他和袁崇焕的名字,会永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