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毛文龙也知道,整个辽东,谁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当袁崇焕莫属了。
皇上对袁崇焕十分器重倚赖,将辽事的重担都全权交给了他掌管,如果真的得罪了他,就不只是下不了台的问题了。
来者是客。袁崇焕自然也没有怠慢,以上宾之礼接待了毛文龙。
论官职,袁崇焕如今是太子太保,毛文龙是左都督平辽总兵官,都是正一品官职。但毛文龙开镇东江多年,从万历朝起,便是这边关守将,论资历,的确比袁崇焕要老。
毛文龙这个人大大咧咧,也没什么心眼,比起袁崇焕的锱铢必较来,火候差了不是一点儿。所以他想当然地就与袁崇焕称兄道弟,丝毫没有谦让之意。
袁崇焕自然对他这幅行事做派很是不满意,却也没有明面上说出来,提出下次会寻时机前去东江拜会他。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目睹过王化贞和熊廷弼二人“经抚不和”的惨痛下场,海兰珠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警。
袁崇焕正是在收整行李,准备以阅兵之由前去东江拜会毛文龙。
海兰珠听到了风声,便去了他的寝屋。
半年多来,他们二人的关系虽缓和了不少,不再似仇敌,但她仍旧是处处提防,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们二人虽无夫妻之实,但自成亲之后,便是她一直在侍奉左右。平日里端茶送水,洗漱更衣的事情都是她在做的。
所以她也并未敲门,进到屋中,只见他换上一身朱红常服,胸前裰一方文官所携的飞禽补子,玉石束发,带勾佩削,已准备妥当了。
袁崇焕正理着腰间的革带,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扭头问:“有事?”
海兰珠机灵地上前去帮他束腰,“我……想跟你一同去东江。”
袁崇焕低头瞧见她眼眸低垂,肤如凝脂,今日好像还特地妆点了一番,格外动人。
“那里可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
“我从未见过大海,所以一直想去看看。这宁远城早就待腻了,也没别处可以去……”
海兰珠轻叹一声,那束腰明明已经系好了,她也没有松手,姻视媚行道:“你就带我去吧,好不好?”
他仍觉不妥,“我去是有正经事,可顾不上你。”
“有什么关系?你尽管忙你的就是了,我牢牢跟着你,哪儿也不乱跑。”
“从宁远去双岛,船行半个月才能到,远航海路,颠簸异常,你可想清楚了?”
“大人放心,我通晓水性,当然不在话下。”海兰珠欢心雀跃道:“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袁崇焕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移到屋中贡奉的御赐尚方宝剑。
他不自觉地便走到其前,慎重地端举再手中。那刀鞘上刻着黑金蛟龙,北斗七星纹,刀柄镶着金丝绿宝石。
这把尚方剑,供奉至今,还未见过血……持尚方剑,如见圣上,得许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袁崇焕走神了不过片刻,便当机立断,用锦布将这尚方剑包裹了起来,收进了行囊里。
这几天的航海,海兰珠是晕船晕得一塌糊涂。虽然明朝的造船业一度抵达巅峰,但这这明朝水师作战所用的福船虽然已经非常先进了,然而起了风浪来,该晕的还是照晕不误。
一连几日,不仅食不下咽,而且胸口乏闷,航行了十日,她有七日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
袁崇焕一边是悉心照顾她,一边也不忘挤兑她道:“就知道你会疰船,还心心念念要瞧一眼大海,你倒是能下床再说。”
对古人的船舶也能水土不服,这一点她当真是失策了。
五月初,袁崇焕泛海抵达双岛,毛文龙亦从皮岛赶来相会。
海兰珠脚踩在陆地上的那一刻,才觉得活过来了。
双岛此地归属旅顺。四百年后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大连。
当晚,他们舟车劳顿后,还来不及休息,毛文龙便在双岛摆宴,打算与袁崇焕痛饮一番。
袁崇焕原本没打算带海兰珠去的,但毛文龙听闻他带了一位随行还带了一位“美娇娘”,说什么也要一睹为快。于是乎当晚毛文龙亦带上了自己的妻妾,好不其乐融融。
这样的会晤,海兰珠自然要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妾侍了。男人们聊着战事朝局,她便静静地给他倒酒夹菜,时不时对上袁崇焕笑意融融的眼睛,不经意间,他便将手覆在她的腰间,何其自然,浑若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一般。
海兰珠也没有闪躲,看着毛文龙兴致极高地燕饮酒起来,大谈特谈他在朝鲜的成果建树,一直聊到夜深,却也未半分觉察出袁崇焕笑中蕴藏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