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原先只知大人贯通兵法,殊不知这文采更是卓然不凡。”她发自内心地称赞。
“其实这诗当连着另一首一同来读。”
袁崇焕提笔又写了一首,“这是天启年间辞别孙督师时所作,名为《边中送别》。”
“五载离家别路忧,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慰问去留。杖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同,愧我边尘尚未收。”
她今日第一次知晓袁崇焕如此有诗赋雅韵,两首一并读完,当真是荡气回肠,将一介边关守将背井离乡,驻守边塞的孤独怆然,和踌躇满志想要报国的坚毅,写得淋漓尽致。
不知为何,读过这两首诗后,她竟是对眼前的袁崇焕生出了不同以往的看法。
从前,她当他作仇敌。
她至今难忘宁远城下的那一弹炮火,分明是对她的性命毫无怜惜。
所以她才甘愿提出要做他的妾室,至少能换来他一丝的怜悯,苟且偷生。
而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后,她是愈发感慨这位以身许国的英雄的悲凉。因为她知道,他一步步迈向的那个终点是何等的凄惨。
袁崇焕是个有勇有谋,带着一股蛮劲的人,同那熊廷弼简直如出一辙。他二人都被喊作“南蛮子”,很多行事处世方面,都极其相似。熊廷弼死后,袁崇焕还特地作诗《哭熊经略》一首来吟诵他。
只可惜,同样是忠魂烈义胆,同样是满腔热血,结局……却也是一样的惨淡。
如果他们遇上的对手不是皇太极……或许,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还在怅惋间,袁崇焕突然发声问道:“待收复了辽东,你随我回广东可好?”
海兰珠有些诧然,“大人何以言此?”
“昨夜……我想了许多。究其本末,你只是个女人,又何过之有呢?有些事情,本不该由你来承担。”他神情耿正,“所以我问你,你若真心愿意跟了我,我便会好好对待你。你若想要回沈阳去,现在说出来,我也会点头放你走。”
她猜不透这话到底是发自肺腑,还只是试探之词,久不敢作答。
她做梦都想回沈阳,可是……她忍辱负重到今日为的是什么?整件事情没有结束之前,她不能离开。
她垂眸,微带羞容答:“多谢大人的青睐,我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大人若能收复辽东,功成名就地衣锦还乡,我自然……会从之。”
她这样与他说,心里却知道,永远不会有收复辽东的那一日……不久的未来,是天下易主,一个全新的王朝。
袁崇焕悻然:“有这句话,足矣。”
[盛京]
戊子,皇太极谕令三大贝勒、诸贝勒、大臣等,毋得科敛民间财物,犯者治罪。
己亥,合葬努-尔哈赤与其母叶赫那拉氏於沈阳之石嘴头山,妃富察氏祔。甲辰,皇太极亲自南巡,视阅边境城堡,圮薄者修筑之。
丙戌朔,皇太极正式设立文馆,命巴克什达海及刚林等尔缠及吴巴什等记注本朝政事。
闰四月二十五日,皇太极再遣喇嘛复杜明仲书至宁远,提出了详细的议和方案。
曰:金国汗致书於大明国袁大人。大人复书;言讲和之道,由我思索。我思之,昔和好时,边内竟系汉人,边外境系诸申,虽不杂居,然接壤而居,故越界犯罪,渐有蔓延,致起衅端。我等今若修好,宜令民远离边界。民间父子兄弟,散居各地,仍照前接壤以居,恐奸细逃人盗贼往来,破壤和好之道。若真诚和好,则以大凌河为尔界,三岔河为我界,此两处之间,留为空地,逃人盗贼易察,不致滋生事端,和好之道得以长久,至於印信事,除封谕外,不得监用等语。既如此令尔铸金国汗印与我。至於以修好之礼相馈财帛,尔等计之。勿待我如察哈尔汗,则我不能允。我之所虑者此也。我愿罢兵,共享太平,乃出於至诚。尔等亦直诚言之。我等双方母得头顶皇天而施诡计也。
这封信寄去宁远一个多月,也未见回音。出使喇嘛,久未见还。于六月二十日。再度派遣了图鲁什赍书前往边界,将信件交付哨卒转致袁崇焕。
书曰:金国汗致书於大明国袁大人。我思之,干戈之兴,亦出於天,然天亦爱抚众生。总之,干戈何美,而太平何恶。欲罢干戈,而享太平,我先两次遣郑信等往。后见大人遣杜明仲复书,我以为尔诚心修好,故遣白喇嘛往。遣时曾与喇嘛云:“尔若议和日久,先遣一人来报信”等语。约期已过,恐听旁人谗言而误之矣。故致此书。若於七月初五日前,不见我方这人来信,谅必被执也。
皇太极又焦急地等了几日,两封去信,都有如石沉大海。
这边袁崇焕的没有回信,也没有遣返使者,那边他给毛文龙写去的议和信也没了下文,正巧萨哈廉来报,说是近日从金州那边来了不少逃人。几件事情联系在一块儿,皇太极不免生疑,于是决定亲自审问这些逃人。
没想到这一番审讯下来,还真有大的收获。
他逃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有二。
一是,毛文龙已被袁崇焕用尚方宝剑所杀;二是,袁崇焕议和为假。
前一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苦心孤诣多日,频频与他们二人遣使交通书信,便是为了以静制动,假以议和为手段迷惑敌心,没想到,奏效得如此之快。
毛文龙一死,皮岛无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