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镖局即是白马家族的生意场,也是居所,前头为门面,后头便是内宅。
此时白马西风正于货仓的院子里踱步,看着一溜十几辆辂车上的货物,一行走一行吩咐随行的几个镖师:“这是齐王的活儿,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镖师们便异口同声:“是。”
噔噔噔,跑来了前头负责支应的那个年轻镖师,白马西风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那镖师禀报:“掌门,公输夫人来了。”
白马西风一只手搭在辂车上的麻包上,公输夫人,他料定是公输少夫人不会是公输老夫人,手微微一颤。
齐王说这次运送的货是给山东那些因黄河泛滥而受灾的难民的,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齐王在撒谎,这些货不像是吃穿用物,倒像是器具,镖局是有规矩的,那就是不问雇主运什么货,所以白马西风把手挪开,对那镖师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镖师按照兰猗交代的续道:“公输夫人说有要事找掌门。”
要事?白马西风斟酌下,告诉那镖师:“请公输夫人移步到园子里,既是要事,前头人来人往多有不便。”
那镖师领命回了前头,将白马西风的话转达给兰猗。
兰猗有片刻的迟疑,在堂屋说话,是待客,往园子里,怎么感觉有点暧昧,转念想人家白马西风是君子坦荡荡,倒是自己心中无鬼,何必计较在哪里说话呢,于是随着那镖师穿宅过院来到位于东北角的白马家的花园。
这节气树木萌发隐隐的可以看出一点点绿意,除了散布在草地上的那些太湖石还有些看头,也只是园子居中海子上的那个水榭了,刚好白马西风正伫立在水榭上,是背对着兰猗这个方向的,那高大的背影让兰猗一个恍惚,感觉像极了公输拓,只是公输拓的背影更傲岸些,而白马西风的背影更清逸些。
那镖师是个极识趣的,把人带到,指着水榭示意兰猗上去,他自己就扭头走开。
秋落在旁边撇撇嘴:“这场景要是给那李秀姑看见,一准打翻了千年老醋坛。”
兰猗已经拔腿朝水榭而去:“天下镖局是买卖场所,迎来送往的多着。”
秋落挽着她的胳膊:“那不一样的,总归二小姐之前和白马掌门相识。”
兰猗已经上了通往水榭的木桥,桥是均匀的木板搭建,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的一切,虽然春雨已来,河流并未完全解冻,脚下是白花花的冰面,兰猗垂头看着,提及自己与白马西风的往事,那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哂笑:“与我相识的人多着。”
一抬头,猛地对上白马西风突然转过来的目光,她有点措手不及的惊慌,却还是保持得体的微笑。
白马西风迎着她走来,至桥边等候,等她到了,便侧身相请,同来到水榭上,天冷,那凳子冰凉不方便坐着说话,于是就依着栏杆,白马西风先礼节性的问了她一切看好,后书归正传,问她找自己何事。
兰猗望着前面那一片白花花的冰面给阳光映射的刺眼,将手抬起以袖子遮住半边面颊,妙嫦的事紧迫,她也不想在这园子里耽搁时间,遂直言道:“我们家大小姐想往青烟寺修习佛法,路途远想请你们镖局护送,我们家老太太觉着大小姐是女人家,不想用男镖师,我就给她介绍了尊夫人,孰料,我方才一说,尊夫人拒绝了。”
白马西风手抚栏杆,起了风,那宽大的长衫像蝴蝶张开羽翼呼啦啦飘向兰猗,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清香,兰猗晓得这是熏了杜若,这种香气太让她沉醉,忙将自己挪了一步,得以避开白马西风的衣衫,这一举动已经给白马西风捕捉到,轻笑,随后道:“夫人是想让我劝一劝?”
风口上,兰猗有些冷,为了不使别人发现,她极力保持亭亭之姿,点头:“正是,纵观京城,也就是尊夫人这一个女镖师了,若她不肯帮忙,我只能去京外找人,那显然就太麻烦,但白马掌门放心,镖钱我会付双份。”
表马西风修长的手指慢慢划着栏杆:“行,这活儿我们接了。”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让兰猗大喜过望,郑重谢过,忽然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一句:“尊夫人对我有误会吧,似乎每次见了都不愉快。”
白马西风划着栏杆的手突然停下,然后紧紧的攥紧了,待松开,手掌心已经是一道淤血般的痕,他脸上是踌躇之色,吃不准自己该不该告诉兰猗曾经的一切,后来,他也鬼使神差的说了实话:“还不是因为我与夫人是旧识。”
兰猗嗤的笑了,笑里藏着委屈:“与白马掌门相识的人多着,尊夫人为何独独对我怀着不友善的心意。”
她如此说,是觉着自己既然想雇佣李秀姑,就想把矛盾解开,否则怕白马西风虽然能劝说李秀姑接了这趟镖,那李秀姑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行旅途中使起性子,兰猗怕祸及妙嫦。
表马西风目光掠过层层景物,似乎也掠过了层层光阴似的,那一年他当街之上突发喘病,巧遇兰猗救了他,从此他认定了这恍若仙子下凡般的女子,便是自己毕生所爱之人,可是,他与李秀姑是娃娃亲,迫于规矩,他娶了李秀姑,不知谁把他与兰猗相识的过往告诉了李秀姑,所以,李秀姑对兰猗才存有敌意,听兰猗满心都是不解和委屈,他歉疚道:“与我相识的人再多,却没有像夫人这样闭月羞花的。”
兰猗一怔,转而赌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