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在锻炼？”霍悠轻声地开口问道。
杭川微微笑了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儿了，有点儿舍不得这里的训练器械和场地，所以出来转转，算不上锻炼。”
“我还以为，人人都会庆幸要离开这里了……”霍悠的话中有一股惆怅感。
杭川话音一顿：“想离开也是人之常情，这二十来天，的确挺苦的。不过今后除非参军，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大家多半都应该有些不舍之情。这两者不冲突。”
霍悠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方才问杭川道：“你以后想参军吗？”
杭川被问得一愣。
霍悠也不催促他回答，就望着他。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杭川才轻声道：“我不想参军。”
“为什么？”霍悠问他。
“大概是……不想背负太沉重的责任吧。”杭川看向霍悠，反问她道：“你呢？今天你在冯教官面前表现了精准的枪法，他应该已经把你列入了需要招揽进军队的第一页名单。”
霍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参军不也是要讲一个你情我愿吗？我要是不想，他再怎么样，也强迫不了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参军？”杭川认真看向她：“为什么呢？”
霍悠的眼前在一瞬间的时间里，闪过好几个片段。
有莫言语视讯通知她她父母出任务牺牲时通红的眼眶和鼻头，有联邦抚恤队前来家里与她交接父母后事时所穿的黑色悼念装，有霍恩因为哭泣而致使病菌侵入引起紧急状况时医疗点惨白的墙壁……
从前她只认为，军人只是一份职业。
可当父母牺牲时她才知道，军人不只是一份职业。
即便是到了星际社会，军队的伤亡率，仍旧不低。
你以为这是铁饭碗？不，做了军人，随时可能会死。
如果联邦和帝国没有相互竞争着开发新星域的话，或许军队还不会有太大伤亡率。
可探索新的星域，开发新的星区，就总要这些军队里的军人，前去探路。
浩瀚宇宙里，多的是当今人类还未能探索发现的领域。
宇宙创造了万物，谁敢说自己已参透宇宙的奥秘，凌驾于宇宙之上？
没有人。
所以军队里，总有络绎不绝的牺牲。
这些牺牲，阻止不了人类继续向宇宙探索的步伐。
这些牺牲，比不上探索开发新星区后所带来的巨大利益。
而霍悠，说她不顾大局也好，说她鼠目寸光也罢……她对军队，没有好感。
甚至，她厌恶那些积极参军的人。是他们，将参军这个话题炒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推动着军国的扩张。
帝国如此，联邦也是如此。
而她，用着父母牺牲得来的钱，过上了富裕的、不用为将来的衣食住行太过操心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自我厌恶——明明讨厌军队的政策，明明不喜政府的主张，却享受着政府的福利，拿着军队给的抚恤金，在政府和军队保驾护航的学院里读书，甚至将弟弟送到了将来或许也要为政府服务的维基少年班就学……
霍悠抱着双膝，轻声地说着，毫无逻辑地讲着自己的感受。
“……如果我参军，有一天我也要面临牺牲的场面，我想我会后悔的，后悔参了军，后悔没能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哪怕是在家里种小麦的农民，也比拿着高工资，却承担着高风险要好啊……”
霍悠断断续续道：“我家里的小麦大概都已经收割完了，农庄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春天时绿油油的，开着农业机甲巡视的时候特别赏心悦目，总比看那一颗颗待开发的星球要好看吧……”
或许是今晚夜色太朦胧，或许是白日时，杭川让她先选枪，给了她触摸斯托尼72式激光枪的机会，又或许是，在霍悠的心中，已将杭川当做了朋友……这些细碎的话语，她就这样不设防地都说给了他听。
杭川静静地听着她说，不时附和回应一两句。
夜越来越深，熄灯的号声吹响了。
霍悠话音一顿，坐直道：“什么时候了？”
杭川回答她：“11点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霍悠忙站起来，跳下圆木桩：“还不赶紧回去睡了，明一早不知道冯教官会几时叫我们起来呢。”
“不用着急，时间够的。”杭川跟着起身，对她笑道：“你今天已经睡了挺长时间，不会缺睡眠的。”
“可你没怎么睡啊！”
“我睡眠质量好，别担心。”
杭川伸手想要拍拍霍悠的头，却见霍悠已经转身往宿舍方向去了。
他的手停顿在半空，有些讪讪的僵了两秒钟，方才将手收了回来，盯着自己宽大的手，颇有点儿莫名其妙。
正发呆时，霍悠忽然站定，转身警告他道：“我今晚上什么都没说，是吧？”
杭川一愣，随后笑道：“嗯，今晚上我们就看了会儿中心星的月亮。”
霍悠皱眉嘟囔：“谁跟你看月亮……”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宿舍。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天蒙蒙亮，冯教官便拉响了起床号。所有人在十分钟内，在集合点集合完毕。
“今天你们就要回去和自己班级的同学会合了。”冯教官欣慰地看了一眼大家：“汇报演出在五天后，全校新生共215个班，而你们，就是在各自班里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不要忘了，你们不单是代表你们班，更代表了我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