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梅庄比年前景致更好。梅庄小园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花瓣飘飞的梅园里,江离一身水蓝长衫方巾束发,家常的男子装束,也不化妆,本色的女儿面孔、神情木然地呆坐在一株红梅树下。
身旁静伫着两个人,小香低眉垂首、神情有些惶恐;绿萝轻颦着眉头,眼珠不错地凝视着江离空洞无神的面盘。
绿萝颦眉。她还是那天看着两人出门说看房去的,谁知,那晚上一直就不见两人回来。至到一天前才接到小香的传讯,赶来梅庄侍候。临走,绿萝让金菊禀过府里边大奶奶,只说江离身子不舒服,暂时回了梅庄休养。至于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小香半遮半掩,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江离神情呆滞,心里头却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郁闷懊恼,自从夏成告诉了萧五郎他们一伙人的计划之后,江离就成了这副心情。
江离照夏成的方法打开了粮仓的地下通道,亲眼见证了五十五箱宝物开箱。虽然小香绿萝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跟江离一样,被一整箱一整箱的青铜玉器、宝鼎奇珍、秘藉古玩、精致的纯金器皿震得愣了神。
江离承认自己是个财迷,面对这些前世闻所示闻的宝物却无法动心。现在的处境下,几十箱宝物一时倒成了烫手货。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世,母亲给自己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只要好生经营,哪怕老实守成也能安稳地过完她的下半生。自己却糊里糊涂地卷入了这场阴谋中来,脱身不得。
来自秦府的猜忌和那伙土匪的要胁,一样的要人命。江离正为此焦头烂额,却是一筹莫展,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如灵魂出窍一般。
江离已经保持这个样子好多天,绿萝看着她伤神却也帮不上忙。江离只说要散心,也不要人跟随,一个人闲步行出了梅园。
梅林丛中,间植的各色花树相继开放:海棠、连翘、桃花、李花、杏花、樱花,衬着半开半谢的梅花争奇斗艳,十里梅庄花香满园
梅林里静寂无人,江离一路沉吟也不看路,前边花树倚巨石,江离走得累了,索性在树下坐下,背靠着巨石,仰望满树繁花,恍惚间辨不出了前世今生。
前世自己也曾这样看过三月的花海,一样的桃红李白的初春······
一缕清风拂面,如飞鸟破空的声音在头顶响过。江离睁眼没有动,鼻灵敏地嗅出缕缕清淡的酒香。
头上依然是眯眼前的花海,身后的巨石透体生寒。头顶一只酒壶晃动,再往上,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个眉眼俊秀的年轻男子身着灰色棉袍、顶着锃亮的光头,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巨石上。
见江离睁开了眼,男子笑嘻嘻地开了口:“小生被人一路追赶,无意扰了小兄弟的好梦,得罪勿怪!”
话落,煞有介事地对江离合掌行了一礼。
愣怔、眨眼,江离瞬间清醒,连忙理了理身上的水蓝长衫,端坐,冷眼打量。
男子年轻表情十分真诚友善,笑得很好看却不失端庄,江离注意到了他脚上穿得是双芒鞋。再看他头上光亮,身上虽然是家常的棉布袍,双手合什的样子倒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
男子不僧不俗的装扮让人感觉好笑,他刚才自称‘小僧’么?
江离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我猜你壶里装的是杏花酒。”
男子也不脸红,出语谦逊有礼,“我是自己落发,心里有佛,离佛弟子还差得很远,刚开始学佛罢了。”
“你被什么人追?”江离本不想问,因最近烦人的事情多,疑心也就重。
“追着我的都是烦恼。我以为这梅庄花树成林、地广人稀,应该是清净乐土,怎么我见小兄弟对着客观好的景致,连睡着了都还深锁着眉头?”
他奶奶的,避虚就实,还套我话?江离话里带着气:“这里过江家村有座普济寺,你要挂单的话,似乎走错了地方。”
“不瞒你说,我就是被人从普济寺一路追到了这里。我都在那儿住了七天,寺庙虽小,但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用讲什么规矩,本来我住着挺好。”男子低眉垂眸,话声真切诚恳,不容人不信。
江离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做恶人,遂放平了语调,“梅庄不是供人躲清净的地方,也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所以······”她看了眼男子身上的棉布袍,翻出领口的里子都是云锦,一定不会是贫苦人家的子弟。所以,连做工都不会收。
光头在江离对面的草地上盘腿坐下,叹了口气,“我现在码头城门都出不去,还以为能在梅庄寻一条路,收留我也好,送我出去也好,小兄弟就不能帮我传个话,请管事的通融一下?”
通缉?出逃?江离吃惊不小,重新打量面前这位一脸老实相的谦谦君子。
“你犯事儿了?犯的应该还不小。”江离惊疑不定地问。
“都是我的家人要抓我回去。我不想再回那个家,所以,”
“这里我主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离沉下脸,提醒自己非常时期,梅庄上可不能让陌生人混进去。别人随便那么一说就当真,自己真成傻子了。
“不行就不行吧!”男子灿然一笑,无奈地摊手坐上了石头,似乎刚才的一本正经都是装的,一笑过后神情全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嘲笑,气质竟跟刚才大有不同。嬉皮笑脸地说:“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参了几年的佛法,自以为身上还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