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成亲的时候,惜春已经跟着贾敬回了金陵。姐妹俩再次见面,是迎春的丈夫关胜被派往金陵书院做为期一年的友情教学时,带上了迎春和已经五岁的儿子同行。
彼时贾敬已经过世了,临终前给惜春立了女户,她如今独自一人过活,带修行做了居士。
迎春如今的日子过得平淡安稳,虽与荣华富贵不沾边,但比起前世日日惊惶恐惧的日子来说,当真可以算是泡在了蜜罐子里。
所以见惜春如此过得如此清冷,倒是生了几分不忍。
惜春见她表情,便知她心思,这位二姐姐固来心软仁厚。只是她当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清苦,反而觉得比之过去,十分的自在逍遥。
“二姐姐千万别如此。”惜春笑道,“我如今这日子,当真是我想过的,我半点也不觉得苦。父亲离世后,也给我留了足够的银子,你瞧我那些画具便知,都不是劣质品。不过我对吃穿摆设如今看得不重,故而家中显得简单些罢了,并不清苦。”
迎春细看惜春,她言笑晏晏,依然带着几分在府中的清冷,然而比之过去,反透着几分洒脱,行动间竟有几分不拘,便知她所言不假,便也安下心来。其实若以迎春的本心来说,如果她是惜春,大概也会更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胜过当年在荣国府中华贵却拘束的日子,只是她如今夫妻和睦,小儿孝顺,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柔软心肠,替惜春操心起来,生怕她落得和前世一般结局。
只是惜春如今算是孤身一人,也无人帮她操持婚事,想到丈夫学堂中也有几个不错的年轻夫子,她倒是有心帮忙介绍一二。
可她才略一漏口风,却被惜春忙不迭地回拒了。
惜春道:“二姐姐快快休提,你我姐妹重逢,何苦提这恼人之事?自打我在这儿落脚和周围的邻居熟识之后,不知多少大姐大娘的跟我提这个话头,当真是耳朵都起了茧子了,你还要来荼毒我的耳朵不成?”
“那你到底是如何想的?难不成当真想这样孤身一人到老不成?”
惜春奇怪地看了迎春一眼,道:“有何不可?”
惜春见迎春明显地一愣,便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当真觉得二姐姐该当是前朝淑女,骨子里依然带着些微女子卑弱的思想。这市井之中,并非人人受过教育,故而许多人依然觉得女人的一辈子为的就是嫁个好男人,生儿育女。可这不应该包括二姐姐你啊,这么多年你我一同进学,学里早把三从四德批为糟粕,女儿当自强,你我也不少见那些不靠男人自行创出一片田地的女子,怎么仍然会觉得女人非得嫁个男人才算完整的人生不可?”
迎春被她说得心中一跳,她恍然明白,也许惜春说得是对的,惜春她们是这个朝代、这个世道土生土长的人,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接触的环境,并不以男人为天,女子即便不曾与男人平起平坐,却已拥有极大的权利和自由,她们有权利、甚至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必任人摆布。而她,上辈子的记忆太过深刻,终究还带着些骨子里抹灭不去的卑怯,深恐如今这样安顺平和的幸福生活只是梦一场。
迎春想着,唯余一声叹息,道:“我也是多问一句,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过分的排斥婚事而错过自己的良缘。”
“我知道二姐姐必是为了我好的,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是排斥婚事,只是不想因为成亲而成亲。若果我将来遇见那令我心动之人,我们又有缘分的话,我便嫁给他,我又不曾出家,连还俗都不需要。可是如果为了世人眼光、为了‘应该’嫁人而嫁人,我却是不愿的。日子总要往称心上过的,为了让世人不以异样眼光看待我,就要勉强自己找个不合心意的人来凑合一把,何必呢?为了让别人称心高兴而委屈自己,我是不愿的。”
迎春见她如此说,也明白她自是心中有数的,便也不多劝了,毕竟自己可并不见得就一定比惜春高明多少,哪怕她多活了一世,只道:“你既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只是若是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别跟我见外,记得找我。你我姐妹一场,可不许生分了。你一个人住在这儿,这安全可有保障?”
惜春笑道:“二姐姐放心便是。这家中周围,绝大多数都是女户,平日里也串门子互相帮忙,聊天解闷。而且因着女户多的关系,这儿日夜都是巡城的官兵衙差重点巡逻的地方,宵小之辈轻易不敢接近,安全也极有保障。如今二姐姐来了,旁的我可不求,只求二姐姐多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尤其是我那小外甥,下次可一定要带来。”
“那小子皮实着呢,真真是猫憎狗嫌,我怕你不一会就该烦他了。”迎春也笑道,这次她打量着想跟惜春说些知心话,便没把孩子带上,不然可说不上几句正经的,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兜圈子。他们夫妻俩都是性子温和的,这孩子却不知道像了谁,上房揭瓦真是无所不精的。
说了几句闲话,惜春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还记得二叔父家的私生儿女吗?”
“记得,怎的了?”迎春当然记得,前世和她们一起同进同出的探春,这辈子却是不曾见过的,如果说这一世的人生,对她和惜春来说是拯救的话,那对探春来说,却不知道是好是坏了。原本虽是庶女,好歹依然是大家小姐,如今成了私生女,日子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呢。
“我前些日子见到她了,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