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褐色的夜莺飞到亭子外的梨花树上啼叫,歌声如哨子般高亢悠远、婉转动听。今年的梨花开得甚早,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几朵借着风势飘到了亭子里,撒在了棋盘上,盖住了几颗棋子。
上官雪萸樱唇微鼓,一股香风从她口中吹出,梨花瓣似翻滚地白浪,涌出了棋盘,棋盘上局势渐明,再行几步,楚云汐惊讶的发觉,对方的黑子竟已在无声无息间兵临城下了。
楚云汐并没有慌张,虽然眼前形势对她并不利,但她依旧镇定地拿起了一颗白子,微微合眼,冥神静气地想了一会儿:上官雪萸棋技的厉害之处在于她的步步为营,她的每步棋都经过精确的计算,能够伴着白子的变动随机应变。她的陷阱设置得尤为高明,她从不一次置人于死地,总是谋定而后动,她的一切布局都是为了最后一步将敌人彻底清算干净。
想通了各中关节,白子铿然落地,局势开始扭转。
最后一颗黑字落下,楚云汐虽已极力挽回,却也再无计可施。正当侍女前来数棋之际,楚云汐衣袖一扫,一个在角落里不起眼的白子被拂动变了位置,这一下变故顿时打乱了僵局,仅这一下步的变化,居然让上官雪萸损失了好几个黑子,如此一来她竟侥幸反败为胜。
上官雪萸慷慨一笑:“楚先生赢了。”
楚云汐颇感这半局棋赢得有些胜之不武,忙拱手谦让道:“不不不,这并非楚某本事,只是个巧合。还是小姐技高一筹。”
“非也非也。”上官雪萸轻摇团扇,笑容神秘:“如同人的宿命一样,下棋也是有一定天机在里面的。命中注定是你的,躲也躲不掉。”
楚云汐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似在谈棋,又不仅仅谈棋,遂道:“不过一盘棋而已,小姐何必如此认真呢。”
“您这么说是怕得罪我喽。先生定而觉得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心眼小的。我偏生不这样,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这点气量小女还是有的。”上官雪萸抓起一把黑子放入盒中,她说话的语调虽娇美却如棋子如盒般铿锵有力、自信不疑。大约有些才华的人都有些恃才傲物,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也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容不得别人轻视。楚云汐心中暗道。
想到这里,楚云汐对她不由得带上三分敬意:“小姐言重了,历史上的女子既有如妇好般的巾帼女英雄,又有如孟母般的贤妻良母。她们都可为后世女子之楷模,许多男子尚且不如。在下又怎么会看不起女子呢。”
上官雪萸笑赞道:“先生果然见解精妙,不同于一般凡夫俗子,与先生聊天如闻仙乐,绕梁三日而不绝耳。”
两人对饮了一杯,颇有些知己相惜之感。
两人聊着聊着,上官雪萸无端叹了口气,面现惋惜之色:“唉,先生画艺如此高超,定能将琪瑶园描画地美轮美奂。若是能早些能在翰林院供职,说不定小女就能一睹先生笔下那已被焚毁的驻园的胜景了。”
提到“驻园”楚云汐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道:“传言驻园乃是长安第一园林,连宫中禁苑都要逊其几分。楚某不幸未曾见过,但翰林院中却不乏吟诵其当年盛况之作。不知小姐可否描述一二,好令楚某多增长些见识。”
上官雪萸羞涩一笑:“不瞒先生,我也未曾见过。”
由此可知她是在自己和母亲逃离楚家之后才入的府,只是无法确定是在母亲被逼死之前还是之后,她究竟对母亲被逼死一事知道多少呢?楚云汐趁着喝茶的功夫暗中细想。
楚云汐放下茶盅,故作感慨道:“没想到偌大的一片园子竟毁于一场大火。”接着疑惑问道,“不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想是下人偷懒夜间走了水,可也不至于烧了整片园子啊。”
上官雪萸将面前的一盘茶点递给她道:“先生请用。雪萸入府之时,楚府已搬了新址,原先府里伺候的下人,烧死的烧死,遣散的遣散,府里的老人也就这么几个,听他们说那大火整整烧了好几日,把半个长安映得血红血红的。恰好那日父亲带着亲眷入宫赴宴才侥幸躲过一劫。至于是否是有人纵火我也不知,我到楚府不过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哪里知道那么许多。”
楚云汐敏锐的察觉到了“一年”这个词。若她所言非虚,她有可能对母亲之事知之甚少。
上官雪萸又道:“但小女私以为凡是在世间存在过的东西,即便是经过大火无情地焚烧也总能留下些痕迹。比如被项羽一把火焚毁的阿房宫,虽已化为历史上的一把灰烬,可是它仍旧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千年不灭,歌咏其宏伟壮丽的文章多如星辰。岂是一把火能烧毁的。而且皇上也曾下旨保留驻园和楚府的原址,用以纪念。可见皇上对它是多么的喜爱与不舍。”
楚云汐一愣,她话中的某些字眼在她听来却有另一番深意。
隔着翠帘,有人抚掌而笑道:“哈,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
楚云汐惊得忙要站起来,上官雪萸摆手示意她别动,端起一杯滚水朝着声音来处一泼笑道:“呦,是沈公子吧,今儿没睡到日上三竿,这么早便到宫里来了,真是难得难得。”
两人之间相距甚远,且有绿荫相阻,上官雪萸一柔弱女子,没有练过武,手腕无力,水并没有溅出多远,只是沈隽出来时沾湿了鞋尖。
“当着外人的面你就敢如此挖苦我呢,大约是平日里给你的好脸太多了。我不是为了晚上祭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