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一个圆眼尖脸、身形削瘦,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的老爷子将手中糊名的卷子扔回桌上,“这文章太过浮华,刻意修饰,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没有意义,某不看好。”
“老翰林,这卷子是藩台大人圈出来的。”一个圆的像土豆似的矮胖中年男人出言提醒道。
“哼!”林老翰林根本不受影响,“好就是好,次就是次,这话我到皇上跟前儿也这么说!什么藩台大人,我不认识,让他跟皇上说去!”
林老翰林是这次京里特派到山东的阅卷官之一,他向来不会拐弯,出了名的倔犟,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为国择优选才,“什么锦绣文章,狗屁不通,根本就比不上这份!”
林老翰林吹胡子瞪眼,拿起桌子上另外一份试卷压在最上头。
虽然糊了名,方同儒还是一眼认出了晴岚的字,实在是力道比其他人要弱些。不过小楷的布局紧凑,倒是给她添彩不少。
这篇文章,方学政第一次看完时,忍不住拍案叫好,倒不是因为文章写的多出彩,而是内容精妙,让人看了心潮澎湃!
读书人最高理想是什么,不就是想成为国之栋梁,为百姓多做些实事、好事儿么,若能按她所讲,那读书人岂不是又多了一项济民传世之举?方同儒已经开始期盼,这孩子快些长大吧。
“小可也赞成这一份,”圆土豆待要再驳,武训导手掌伏案,中指敲打在晴岚的那份卷面上。
“这份策论的确不错,”孔山长作为主要阅卷官之一,今晚也参与案首的讨论之中,但他略微有些怀疑,这文章的某些走势,实在是太像季昭雅的文风了!他探问的目光定格在方学政脸上,饱含深意。
意识到孔山长正探寻的望着自己,方同儒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老狐狸,我就不告诉你。
“但是...“孔山长显然不满于方学政的态度,“笔法稚嫩,有些见识太过于一厢情愿了。”孔山长边说边打量方同儒的神情,哈,被我逮到了吧!
此话一出,方学政的脸色未变,但眼中的笑意变得僵硬。
“我也觉得此文略有不妥,太过大胆,若不是个无知少年,就是个自负狂妄之徒,当不得案首。”俞教授抚着胡须,将末梢卷成一个上翘的小尖儿,“还是这位学子的文章更好些。”他将压在下面的另外一份试卷抽出,摆在最上面。
林老翰林嗤之以鼻,什么中规中矩,莫不是从字迹里看出是自己学生的手笔?
还真被林老翰林猜对了,这三份试卷,第一份阿谀奉承,拍藩台大人马屁的,是史相公的文章;第二份字迹稚嫩,立意大胆,结构创新的,出自晴岚之手;最后一份行文规范,言辞清晰的,是俞教授的得意门生——井桓所作。
方同儒看向对面椅子上那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曾经的国子监祭酒,三朝元老,被皇上钦点为本次院试、乡试的主考官之一:陈廷敬陈大人。
陈老爷子从看完三张卷子开始,一直默不作声,手上的短烟锅子早就熄灭了,但他似乎没有察觉,任由自己陷入浓重的回忆里。
众人都注视着陈老爷子,他的意见,决定着案首的归属。
陈老爷子终于灵魂归窍,他扫了一眼方同儒,这小子,越发油滑了。
方同儒似是感知到了陈老爷子眼光中的深意,朝他做了一揖,“学生...“当年在国子监,陈祭酒是自己的先生。
陈老爷子掸了一下手掌,打断了方同儒的套话,这都什么时辰了,今晚上不准备完事儿了是吧。
“这文章,”陈老爷子砸吧砸吧烟嘴儿,发现没火了,他没有再点,而是将烟袋握在手中。接着缓缓开口,拿烟袋锅子敲了敲了晴岚的试卷,圆土豆和俞教授一个瞪大了眼,一个竖起耳朵,“让老朽想起一个人来。”
几人相交而视,眼里都是茫然,谁啊?
“先祖爷。”陈老爷子摩棱着竹烟杆,吐出一个众人皆知,却和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先祖爷?元启帝?
方同儒迷惑不解,舒晴岚和先祖爷?怎么也搭不到一块儿去啊。
陈老爷子不管众人不解其意的眼神,也没打算解释,他站起身,拍拍桌子上的案袋,对方同儒道:“就它了。”
俞教授还好,不像圆土豆泄气的一叹,大家都没开口,目送陈老爷子离开。
林老翰林似乎十分满意这样的结果,对方同儒道:“誊一份给我。”说完追着陈老爷子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告辞,孔山长拍了拍方同儒的肩膀,“不老实。”
说完笑着迈出房间,往客居的院子走去。阅卷期间,为防止考生和卷官勾连作弊,在出红案之前,几人必须住在学政衙署不得离开。
方同儒摇摇头,跟这些老狐狸打机锋,自己还是嫩啊。
他将卷子移到书案,准备多誊抄一份,递到上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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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施公公在外间瞅着暗室里不断腾起的灰尘,有些不知所措,皇上都多少年没进来过了,怎么今天收到方学台的折子,就想起进这里头倒腾来了?
“要不要老奴...”施公公不放心,万一里头有老鼠咋办。可这地方除了皇上,谁也不能随便进来,所以才攒了这些年的老灰。
“嘭!”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接着里面传来稀里哗啦,东西接连落地的声音,施公公很想冲进去,但他不能逾矩,这可是先帝爷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