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虽清贵,但因这些翰林、尤其是庶吉士出身的翰林,都有储相之称,一直都是各派拉拢的重点,因此翰林院内部也是矛盾不休的,所以后日入职后,还是要小心些,免得着了他人的道儿!让人当了枪使……”
若是之前陆烁这般说的话,孙哲或许还会不信。
毕竟翰林院在读书人心中,那便是个圣洁的所在!
翰林院将全天下最顶尖的读书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又得圣上看重,乃是文气鼎盛之地。
但在京师仅仅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孙哲看惯了人情冷暖、官场争斗,这些不经意间遗漏出来的边边角角,就已磨碎了他最初的那点子天真,若是他现在还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真就成了傻子了。
因此,对于此时陆昀的嘱咐、陆烁的提醒,孙哲就更加觉得贴心和温暖了。
“烁弟且放心,经了这半年的事,我早已懂得了……”
陆烁见他连连点头,面上也是一片诚恳之色,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不过,想及你不找祸、祸偏找你的事实,翰林院的这些争执,可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陆烁眉头又皱起来,连连多加嘱咐,见孙哲不间断地点头,并且说了明日会找罗小姐好好说清楚,陆烁来的这一趟的目的才算全部达到,终于起身告辞了。
回到雅筠馆,袁文懿果真没有睡,正坐在灯下边做着针线边等着他。
灯影将她的身形拉长,看着格外的温婉。
陆烁立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并不打扰,知道内里的人发现了,这才走了进去。
袁文懿放下手中的东西应了出来,见陆烁头上还带着汗渍,嗔了他一眼,便忙命丫鬟们打水进来。
待服侍着他好好洗漱了一番,袁文懿这才挥退了下人,两人面对面坐在灯下,目光偶尔相对,便又转开去,说不清是尴尬还是什么。
不过相较于昨晚,今日总算自然了很多,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感,也消减了不少。
陆烁看了看长桌上的衣物。
青色的布料,袁文懿葱白的细指握着的,正是他的官服。
青色稍黯的颜色,愈发显得那细指玉白,指甲圆润可爱,在灯光下莹然有致。
偏偏指节出却磨得红了一片,格外的显眼。
陆烁忍不住双手握了上去,摩挲着被磨红的那一片,轻声责备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做这些,明日交给针线房就是了,仔细坏了眼睛……”
闺中时,袁文懿何曾做过这些女红之类的活计!
本就约定好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陆烁可不希望她去委曲求全、去改变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袁文懿很快回握过来,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牙,黑亮的瞳仁闪着光,笑道:“这种事情可不好劳烦针线房,不然怕是要被笑话了……”
说着,她将那官服翻转过来,露出两边的袖口。
袖口内侧,恰恰绣着两朵紫藤花,小小的,不经意看不出来,但若是仔细查找,还是会发现不同。
陆烁看着那两朵紫藤,先是一愣,而后便看着袁文懿促狭一笑。
恍然间想起若干年前的午后,瞪着杏眼的抱猫少女站在紫丁花丛下,抬头看着他,糯糯的那句话。
“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陆烁终于忍不住笑倒在一旁的榻上。
袁文懿见他笑的肆无忌惮,脸上渐渐烧了起来,后来干脆背转身去,直到陆烁笑够了,连连讨饶才得罢休。
袁文懿这才道:“这越是品阶低的官服,越容易出事,尤其还是翰林院这样的地方……袖口上留个记号,你知我知,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应对。”
当然,私下别的小心思,袁文懿自然不会说出口,尤其被表哥笑了一通之后。
“你有心了!”
陆烁从袁文懿手中接过官服,看着那两朵不算精致、却一眼就能看出模样的紫藤花,觉得朴实可爱的紧。
袁文懿处处为他打算,当真费心了!
袁文懿将针线活最后一点收工,两夫妻才终于灭了外间灯火,就着昏暗的光线并排躺在了床上。
今夜倒是不像昨晚那般尴尬,尤其两人之间还有话要说的时候。
说的是今日晚间的事。
袁文懿没有主动问,反倒是陆烁主动提了出来。
“……若是成了便好,不成也不能强求,不过罗小姐毕竟年龄到了,再住在府中便有些不妥当了!”
陆烁最后一句话说完,黑暗中袁文懿突然动了动,隔了一会儿便靠近了陆烁些,小脑袋一点点钻出来,枕上了陆烁的胳膊。
陆烁只觉得半边胳膊突然一僵,便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袁文懿面朝下低着,声音闷闷的,良久才轻声“嗯”了一下。
陆烁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儿,好一阵才恢复常态。
他知道,表妹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罗小姐在陆府多年,又跟陆烁同样的年纪,任是哪个人都会忍不住多想。
袁文懿今日管理府中事务,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想必都该知道了,她虽不说,心里该也是膈应着的。
这番,也算给她吃颗定心丸。
室内静寂一片,两人一个闭眼紧贴着温热的胳膊,一个抬头仰视着帐顶,默契的都没发声。
“睡吧!”
过了好一会儿,陆烁才缓了僵硬,伸手半抱住袁文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明日可是要回门的,莫要留下黑眼圈,惹得岳母怨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