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日头更是毒辣起来,过了江南的梅雨季,往后皆是红彤彤的艳阳天。桓皆伫立在乌衣巷高大的侧墙边仰望,如何引得初梦出来一见,确是难事。
打探了几日,桓皆已然细清的初梦的行事,她素来深居简出,除了上回皇上设宴外,竟从未出过乌衣巷,倘若有何需要外办之事,也一并交托其他婢女去做,又道她近来正受谢扶瑄宠幸,这在乌衣巷内人尽皆知,初梦似极受谢扶瑄保护,凡事皆由谢扶瑄的眼盯视着,要避他耳目见缝插针约她一见,其难度丝毫不亚于青天白日闯乌衣巷空门。
思来想去,桓皆决心乔装。
他寻了一日扶瑄需去帮着锦庭阅拜作的日子,买通了乌衣巷内每日挑送木段的柴工,谎称他仰慕乌衣巷内婢女,两人情深暗许,欲潜入府内偷情,又给了柴工一大笔钱,柴工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未能抵过桓皆软磨硬泡,答应下来。桓皆之所以选了柴工乔装,便是看中柴工寻常穿蓑戴笠,清晨日头未升时便需去各府送货,既避人耳目又便于隐藏面容,他到底是寒苦人家出身,挑起担来驾轻就熟,只是行至乌衣巷偏门口,仍是被侍卫拦下了。
“家哥儿病了,小的今日帮他来送木段,故而晚了些,请官家恕罪!”桓皆低首头说着,边从怀中取出物料采办进出的通行令牌,日头已悄然爬上湛空,足熏暑土,桓皆心中打着激烈的擂鼓。
侍卫左右翻看了令牌,又望着一身蓑笠的柴工,末了轻道了一声:“行,进去罢。”
清晨之初,最是一天忙碌之时,不必问哪处是灶房,循着那股焦躁的气息找去便错不了。桓皆还未靠近,那头一名十二、三岁,形貌伶俐的姑娘已然迎过来了,嚷着:“怎的今日这么慢呢,我的柴全叫你延误了。”
“今日家哥儿病了,小的替他来担呢,姑娘恕罪。”
桃枝打量了一眼身前的柴工,果真与平常那佝偻着身子的不同,故而特意又瞧了瞧他的面容,他那脸虽由粗布包着,但那浓眉英眼倒透着一股子精气,不似寻常五大三粗的伐木砍樵之人。
“行了,放此处得了。”桃枝边说边仍炯亮着眸子,瞧着他,那机警的瞳仁在大眼眶里转溜,桓皆也叫她盯得不自在,直怕露了相,忙道:“小姑娘查点若无问题,小的便早些回去照顾家哥儿了。”
逃离了那处人声喧嚣,桓皆忙寻了个僻静处将那身蓑衣褪下,他在世家王侯之地待了些许日子也领了大概,这身蓑衣虽能助他入府,却近不了主人那区。褪下蓑衣,他仍是浑身透着那股新晋得宠公子的傲气,他自认司马锡委信于他,到底不是谁人皆有的幸运,胆识、智谋与时机,缺一不可。
凭着前时在这乌衣巷内行走的记忆,桓皆很快便摸至了长公子屋苑,望了望日头,便藏在屋苑外的树丛内,桓皆行事为人已是更上层楼,非得亲眼目睹谢扶瑄离去了方算心安,他算准了扶瑄应大抵在此时前往前厅去阅拜作了,果不其然,少时便有人影自那正门出来,通身锦绣华袍,身长翩翩,桓皆对他恨之入骨,叫他的话言便是“化作灰也识得”,自不必瞧那容颜便心中明晰。
扶瑄前脚方走,后脚桓皆便溜入那屋苑,正见有女子转身回屋,那身形确像初梦,便跟随了过去在窗下张望了阵。隔着那层纱窗纸,真切的容貌倒隐得幽幽淡淡,屋内又不明亮,但以那女子起立端坐的沉稳来瞧,倒确实像着初梦。
那桓皆推门而入时,初梦措不及防,只以为扶瑄去而复返了,前时扶瑄走去阅拜作前,特地来偏房同她说了说话,初梦自然如前时一般冷淡,匆匆将他推走了,瞧得出来,扶瑄这几日形容憔悴不少,茶饭也未怎么用,睡眠想必亦是不稳,堂堂一家公子为了婢女做到这般田地,实在苦心孤诣,更无更甚的了。初梦不忍望见扶瑄那落寞的眸子,她觉着自己要心碎熬不住,守不住那口了。
“初梦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桓皆笑道。
初梦惊诧回眸,见桓皆不请自来,已立在门内,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方欲喊侍卫来,却又叫桓皆接下去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桓皆只笑道:“不,倒该是称你为胡人女刺客更妥帖些。”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彼时初梦正坐在案前做着女工,一时心惊如雷,手上一滑,叫绣花针刺破了纤指,殷红的血滴染在乌色绸锦缎子上。
放勋只道她是胡人密探,而桓皆竟知她刺客的身份。桓皆行事素来不会空穴来风,他这话一出,初梦也便明白了她的前世之身,谁人派她去行刺扶瑄的。
初梦回眸一笑,仍是把持着手上那花线,道:“桓冼马有理了,青天白日的,桓冼马怎的饮醉来寻我说胡话呢,初梦叫人将冼马送回南岭王府去罢。”
“我料你不敢。”桓皆笑道,“今日你若不留我将话说完,那明日,我桓皆以向上人头担保,那刑部牢房中又多了一囚女刺。”
“初梦与冼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冼马为何非得置初梦与死地呢?”
“今日我来,并非是想揭你身份,倘若我有心,你此刻已在刑部大牢,桓某此番前来,不过想请教女刺客几个问题罢了。”
初梦上下打量了桓皆一眼,那衣襟处还夹着一片蓑衣竹叶,他特意挑扶瑄外出时来寻她,应确是有事来寻她,便故意道:“桓冼马,初梦只是北方落难来的小小婢女,行刺之事实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