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太医,她如何了?”
长公子卧房里清冷冷又热络络的,一名白须冉冉的太医已为初梦清理罢了伤口,做着善后包扎,太医宣告需静养,大批打点的婢女已然退去了,房内唯独他与扶瑄二人,而扶瑄彼时正守着初梦病榻,心碎沉痛,大颗汗珠凝在额上无暇去拭。
“谢公子倒可庆幸,她虽遍体鳞伤,但终究打得时间短,只是皮外伤,还未伤及筋骨及颅脑,按时用药,假以时日将息便可痊愈。”
“可她为何仍是昏迷不醒呢?”
“回公子,初梦姑娘底子薄弱,自胎里便带着一股雪寒气,故而身子一贯是虚着的,这番耐了毒打,损了元气,恢复尚且需一段时日,初梦姑娘是弱女子,自不能比那些军中那些将士般痊愈地快。但……”
“太医有何顾虑?”
“初梦姑娘的烧已是退了,老臣已为她检查排除他因,照理说应是该醒了,老臣唯恐她不醒的缘由,在她内心。”
“这话和解?”
“她许是心中有何郁怔,滞塞血脉,思绪不畅,故而才昏睡着,倘若如此,既是好办,却也难办。此心病无药可医,便无需去寻那些稀有草药,唯有与病患时常说说话,哪一句若传心她心里去,郁怔消解,也便醒了。”
“倘若是此种情况,说多久的话她可醒呢?”
“短则片刻,长嘛……老臣见过毕生未醒之人,也是有的。”
“我知道了。”扶瑄长睫低垂,伴着碎发零落,显得憔悴苦楚,“谢钟太医了,请去偏房喝茶领赏罢。”
“老臣终究未能帮及公子,这茶便不喝了。老臣在宫中尔妃娘娘那处还有差务,先行告退了。”
扶瑄这厢方送走太医,还未来得及收敛情绪,那头云澄又来了。
“我听说初梦遭了大难的,忙是过来瞧瞧了。”云澄红肿着眼,瞧来没少哭,一进屋便奔着初梦病榻去了,也不及与扶瑄行礼,自然扶瑄也不在意这些礼数。
云澄瞧着初梦寡淡面色,像冬日冰凝霜结似的,亦是心疼不已,擒过她的手,深情道:“初梦可是最真善之人了,府里旁的人,云澄说不准,可初梦怎会是南岭王府探子呢?打死云澄也是不信的!扶瑄公子,太医来瞧初梦如何了呀?”
扶瑄黯然:“还未醒,太医说许是心病,你也与她说说话。”
“那何时能醒呀。”
“许是一天,许是……”
云澄瞧着扶瑄虽未说出口,但神色不大好,便猜初梦昏迷大抵是严重的,便觉心头一酸,嘤嘤下泣涟涟。哭了半晌,她又似想起何事似的,勉强止住了哭,抽泣着捧出一个梨花木镂花锦盒,道:“我家放勋公子……托我送些药来与初梦,是些奇珍创药,命我转达通州王家的关怀,聊表慰问。”
扶瑄接过,淡淡道了声谢,以初梦家主的身份给了她些回礼,叫他转达给放勋。云澄又哭了半晌,与初梦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话,待到不得已回去之时才起身告辞。瞧得出,云澄此番来是情真意切,真心念着初梦,扶瑄虽已愁肠百结,但也真挚安慰了她几句,临走前,她恋恋不舍道:“扶瑄公子,倘若初梦醒了,可定要叫我知呢!”
云澄一走,长公子屋苑又冷清下来。扶瑄心中本已波澜千层,但叫云澄这么一哭,更是搅动着心海波涛汹涌了。
但看病榻上的初梦,身上盖着扶瑄的刺绣锦被,只露出了脖颈与面庞,上头爬着道道伤痕,叫太医厚敷了草绿色创药,更显光怪狰狞。扶瑄猛然忆起自己曾向初梦起誓,今生不再叫她受伤害,如今却落得这番情状,连几时醒也未知,心中那波澜顿成酸海,愧疚难当。
“犹记得你我头次见的情形呢,我心里便是一惊。”扶瑄擒过初梦的手道,“怎的世间有如此美的女子呢?像一阵春风吹入心底,什么烦恼也烟消云散了,说出来你或许觉着我油嘴滑舌,我总觉着在何处见过你似的,如此熟稔,如此情切,恰似故人重逢一般毫无芥蒂。你在果园中抬起首来回话那一刻,我只觉着心也要被这春风融了,果园春色万物在那刻恍若皆失了颜色,只能做你的陪衬,这种感觉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你说这此是不是所谓‘一见钟情’呢。后来呢,竟查得你是那女刺客,可我倒并不觉着惊讶,你大抵有你的苦衷,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想着,他们大抵是弄错了罢!你这么良善,怎会是女刺客呢?可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初梦便好了。”
扶瑄说着,一滴男儿泪悄然滴落,顺着初梦面颊淌入而我,而她仍是平卧闭目,纹丝不动。
“说出来或许你不信呢,若钟意了一个人,便是男儿,亦会幻想与她一道走完一生。那几日你与我同眠之时,亦是在这屋里呢,你伏在我胸膛上,我真真切切地感着你的温存呼吸,就恍若我们成亲后过着寻常恩爱日子一般,我当时便想,这一刻若能永恒该有多好。但以我这世家爵位身份,姨娘应是不会应允我娶平民女子为妻,前几日我便想呢,倘若不应也便不应了,我弃了这长公子身份做个平民不就得了,家里还有那锦庭照料着呢。倘若失了你,我要那珠宝金银,高官厚禄又有何用!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此生便知足了。我想着,待我辞了世家,你是北方人,我们便一道往北去,寻一处远离人市的静谧处,搭个小屋,屋旁种漫山遍野你喜爱的梦里砂,你与我在那处过神仙眷恋般的日子,男耕女织,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