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勤快地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木门“吱”得一声散漫悠长似作回应,一行人迈步进了去,一股陈朽霉糟之气扑面而来,气味这样重,这三人都闻见了,却谁也没说什么,伙计见住客没意见,也便不伺候走了,桓皆见这屋子比自己那间更陈旧,毕竟是他举荐的客栈,面上也觉挂不住,便借口整理衣物回房了。一时间屋内只剩初梦一人对着这满屋的荒诞。
初梦对这霉味倒是也能隐忍,毕竟房钱便宜也不好埋怨什么,想着便将窗子打了开去,屋外一阵清新之风席卷而来,向外一望,瓜藤盘绕之外正是一个小巧后院的景致,院中有一石桌,旁摆两柱石凳,虽院落里也堆砌着些杂物,但有这瓜藤这蔬果点缀倒也不觉俗陋。
初梦不知出神了多久,忽闻身后远处传来了桓皆公子的唤声。
“楚公子,时近中午,不知楚公子打算去何处膳饭?”
初梦自窗边回眸,见桓皆正立于门口,便回道:“在下也不去别处吃了,早前买了几个包子,正好果腹。”
“可是早市上买的?那家包子摊的手艺是极好的!可惜桓某去迟了售罄了。”
“若是这样,在下此处还有,分与公子一些可好?”初梦低头翻着包袱,露出了一堆白嫩包子,又问,“桓公子能吃几个?”
桓皆张望一番,道:“五个吧。公子美意,桓某恭敬不如从命。”
初梦将包子递给了桓皆,桓皆道了声谢又借故有事要办离开了,初梦也随行至客栈前堂,交代店家将今晚的小宴设在后院,一来不混杂在饭厅之内落得清静,避人耳目,二来院中景致也颇有生趣。
初梦回房吃下了冷包子,在客栈里稍转了转,又睡了一觉,醒来已见窗外疏叶外天色时至黄昏,便起身去前堂问这饭宴张罗得如何了,正巧遇见厨子端着菜朝后院走,瞧这盘中物似几个地里鲜炒在一起,香气直钻鼻子,初梦径直跟了上去一同去往后院。
正排着菜,桓皆也来看了,初梦本想着该亲自去请他的,此刻他自己来了不知是否会多想什么而不悦,但说了几句话,见桓皆面上很是欢然,并未见些许愠色。
厨子将两坛酒摆上来,加上这三素三荤,便宣告菜式上齐了。初梦邀桓皆一同入座。天色已暗,星辰换盏,月上枝头,清风陶然,借着这景色,初梦为桓皆满上了酒,也替自己倒了上。
“前时若不是桓公子舍身相救,楚某早遭贼人毒手,楚某,敬公子一杯。”初梦郑重道。
“楚公子言重了,路见不平罢了。干!”桓皆倒是很痛快,承礼一饮而尽,赞道,“确乃佳酿!”
“桓公子喜欢便好。”又道,“这鱼当真是极新鲜的,午后我见着鱼贩整筐运到后院来卸货的,公子也请快尝尝。”
“要说这鱼,几年前桓某在建邺乌衣巷内那一顿宴席,这鱼当真是美味至极。”
初梦惑问:“乌衣巷是何风月宝地?”
“乌衣巷乃建邺城中至权至贵的世家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的府邸所在,巷中生活几近浮华,连这烹鱼也要烹出花儿来,反反复复四十九道工序,吃得不是滋味,是品味。”桓皆回味,“桓某前时听闻王氏长公子王苏之北派伐胡,府内此时正是人才紧缺之时,实不相瞒,桓某正欲拜谒王谢二家门下。”
“那样的贵胄世家,必有公子大展拳脚的机遇。楚某先行给公子道喜了。”听闻伐胡,初梦心中默然记下了王苏之这个名字。
桓皆被夸赞得甚是陶然,又憨饮三杯,不时一坛酒就空了,初梦见桓公子有这般兴致,猜想也是压抑久了,便又叫了几坛让他趁兴不醉不归。桓皆几杯酒下肚,话也说得愈发大胆起来,细细索索说些世家王侯间的野史轶闻,痛斥当今皇帝闲散好逸,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初梦却是只饮了一杯,清醒得很,照料着他耍疯胡颠,幸而那些大逆不道的阙词也并未有旁的人听见。
菜吃完了,月上中庭,布下一片银辉,桓皆已醉,却仍是意犹未尽,嚷嚷着叫伙计收了盘子拿笔墨纸砚来,他要在院中挥毫泼墨。
初梦在一旁默默守着,也不说话,只随了他的性子。
“我桓皆之字,即便是去了建邺……不说第一,不,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就连那皇帝老儿司马……司马熠见了也得承让三分!”桓皆的身子东摇西摆,连站也飘飘然,竟还要擒着酒壶不放来饮。
初梦赶紧扶住了她道:“公子醉了!楚某扶公子去歇息。”
桓皆却一把推开了,扯着喉咙道:“快,伙计,笔墨伺候!快呀!”
伙计赶来了,见着桓皆醉了,又气势汹汹的,也不敢惹,只得照着吩咐将文房物件取来摆在石桌上,桓皆大喝一声,擒过笔,蘸过浓墨,在纸上自在挥洒似游龙戏凤,墨行之处气展豪情,初梦也凑过来瞧,这字却是遒劲有力,宛若松枝苍节,傲然气韵之中又有放浪形骸之味。
桓皆得字,将笔一掷,熏然昂首。初梦倩声道:“桓公子真乃神笔入木,这字劲松华茂,真是好字!”
“如此……月色,楚公子不露一手?”
“楚某不及公子分毫,便不必献丑了吧。”初梦歉道。
“权当……是赠我一幅以作……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