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皆去一旁酒舍借了匹马,便直奔乌衣巷而去,是时天色将光未光,他一夜未阖眼,但倒不觉着困,又叫清亮晨露一蒙,更觉清醒亢奋。
倘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亦不愿亲自去寻谢扶瑄交易,可当下初梦大病,只留得一息尚存,也便只好用初梦做要挟,叫谢扶瑄道与他字中玄机。
可他未知,在他风尘仆仆奔赴乌衣巷时,扶瑄正带着大路人马朝这冰室奔袭而来。
扶瑄与蓖芷驾马疾行,马儿步蹄如雨点般碎落在向朝的青石小径上,六月里竟于马头腾起一团息雾,侍卫亲兵紧跟身后,在后召来的太医与打点的婢女,身子经不住折腾稍慢坐马车而来。可即便如此,扶瑄仍是嫌这汗血宝驹奔驰地不够快。
蓖芷边催马扬鞭,边不住地自责:“我真蠢,真的,我单知道桓皆将她藏在隐秘处了,便以为总该在近郊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我前时还去蓬莱酒舍巴巴的说道那些计,未曾想初梦便在我一墙之隔的破院子里……”
那马匹还未停稳,扶瑄与蓖芷已是迫不及待腾空下马,清晨朝阳未出,此地又分外阴寒,可二人面上颈上全凝出了汗珠。
那一声“初梦”字扶瑄丹田咆哮而出,气贯长虹,更惊起城中方醒雀鸽四散而飞。倘若不是桓皆此次心焦走了当街这条捷径,扶瑄等人还未必能发觉此地。
扶瑄冲在前头,临出门前随手取来书房架上呈着的灵犀青云宝剑,那从前随他驰骋沙场,噬魂舔血的宝剑如今却被他用来对着掩门杂草乱藤一通胡砍。蓖芷在一旁亦是奋力挥剑,两把青刃削铁如泥,所行身后棘刺野藤纷纷扬扬如吹毛雪,细小一些的棘刺挂钩在扶瑄衣袍上,摩挲过他玉面上,剌出一道道细小伤口,可他漠然置之。
那三重连环锁在扶瑄盛急攻心之下亦是形同虚设,一剑斩下碎屑分崩,那沉沉厚重的冰室门也一脚被扶瑄整扇踹断。
这大抵是这冰室内里自落成以来首次接到日光。
扶瑄伴着清晨第一缕光柱冲进屋内,一眼便识得伏在床榻上的初梦。众里寻他千百度,初梦从来在扶瑄眼中是自焕光彩,与众不同,极是好认的。
他一把抄身抱起床榻上的初梦便往外奔去,双臂死死擒拖住初梦的肩膊与膝腿,似这一生都不愿再放下。
“初梦……初梦……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初梦蜷缩如惊兔,寒蝉凄切,两瓣樱花蕊薄唇若上了霜冻,那一身冰肌玉骨吸收了几日冰室寒气,抱在怀中只觉彻骨冻心。
“初梦……你支持住……你支持住啊……”
扶瑄端凝着初梦青白而无血色的病容,喃喃痛惜,唇齿颤动,心头似有匕首在刺,那一身披荆斩棘时勾得面目全非的青松翠柏纹素锦华袍在光辉下随身舞动。
“扶瑄兄……”维桢大喜,可那一声“长”字还未喊出口,扶瑄已然抱着初梦消失于视线尽头,而后便是乌压压一群侍卫涌入冰室内,分迂两列将冰室内围堵地水泄不通,有几名乌衣巷内带来的婢女一道进来打点,这才注意到了幽暗处绑着铁链的维桢。
“来人呐——维桢小姐在这儿——快来救维桢小姐——”
维桢却怔怔地望着扶瑄背影已然消失的日光盛烈处,嗔目结舌,不敢置信。
随着婢女那一声惊叫,众人忙来围拢过来,侍卫当中有人挥刀劈断铁链,维桢软娇无力,心生失落,两眼一黑,顺势倒了下去,栽在了迎面而来的婢女怀里。
而自始至终,扶瑄连注意也未曾注意到她。
蓖芷于侍卫中威严大喝:“竟有人胆敢于皇帝寿诞之日,在天下脚下大兴劫难,此人必定丧心病狂,侍卫们听令,一队人留守此冰室内,另一队在外做埋伏,凶徒还会再返,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将她擒获!埋伏之人务必不动声色,不可叫凶徒觉察,但连一只乌蝇也不可放过,如今有人胆敢挑衅王谢氏家,你等绝不可掉以轻心,听明白了没?”
侍卫面容刚肃,大喝一声以做回应。那群侍卫心下亦是肃然,扶瑄本只领着他们前来解救初梦,不曾想竟将本应在宫中的维桢小姐一道解救了,庆幸功德之余又有些惊心后怕,竟在皇帝寿诞,举国欢庆的佳节里囚禁了当今宠妃的嫡亲妹妹,该是如何不将王谢世家放在眼里。
扶瑄那一身素袍盈风而动,维桢由人扶出来时,扶瑄早已将初梦送入紧接而来的马车内扬鞭而去。车内太医忙为初梦做些急救。她头上胡乱缠的一条纱布已凝了血痂子,紫黑鳞鳞,又摊着一汪黄褐脓水,一碰那血痂便往下簌簌地掉。扶瑄心疼不已,瞧着这阖闭杏眸几是掉下泪来,那对杏花星眸从前多么灵动可爱,透着眸子主人心底一汪清泉碧潭,叫人心旷神怡,宁静向往,而如今却不见今日朝阳。
暑日不出意外地随着日升而涨,热风渐渐四起,将车窗帘掀得拂动如扶瑄身着之袍。日光播撒于初梦白皙惨淡的容颜上,便如为素绢轻纱镀上了一层金色辉彩,却仍瞧得出辉下女子是为罹病娇容。
“扶瑄公子……情况唯恐不妙……”钟太医有欲言又止,面色凝重,终究而道,“这姑娘前时头颅上便有伤,此刻前额造人利钝一击,新伤牵连着旧伤复发,又疏于救治,恐在颅脑内凝成了淤血……”
“那是何意?!”
“便……便是……何时醒……不好说……扶瑄公子需有心理准备……”
“这话前时你也说过,那次后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