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待我静一静。”初梦黯然道。
扶瑄自知他愈说愈错,便道了声:“好。”他愈说愈错,愈错便愈想辩解,反倒弄巧成拙,倒不如不说的好,他在外人面前纵然有浑身解数,风云叱咤,可在眼前这女子面前却没了辙数,仿佛一物降一物似的。
扶瑄又说了几句话,初梦不咸不淡地回着,便匆匆将他赶出了门外,普天之下,敢将谢扶瑄赶出屋外的大抵也只有她了。
扶瑄却仍很不甘心,身子被推着向外走,可一顾三盼三回首,只道:“你……究竟是为何总不愿面对我……”
这话无力地很,初梦自是不会回答,扶瑄不甘,又说了三言两句的话,那扇雕门便重重给关上了。
初梦哪里是不敢面对他,而是不敢面对自己罢了。
将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只觉着身子瘫软,心内无力,倚着门后便缓缓地软下身去。
她虽依从了自己心意为云澄复了仇,可她再也不是她了。
她怔怔地走向偏房那面铜镜前,扶瑄前时担忧她见着自己侧颊上那道伤疤,便将屋苑里里外外的铜镜悉数撤走了,后来多亏了百花秘露,她伤痕痊愈,这铜镜便又适时地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桌案上新巧精贵的胭脂眉黛,前时只叫侍卫搜查抄检时碰坏了,扶瑄便更多制备了一倍还多,光是红色变从从前五六种升为十来种,想及扶瑄待她的好,初梦不禁更悲从中来。
她回避着扶瑄,不是因觉扶瑄不信她,而是她不信了自己。
扶瑄真真切切全心全意待她,可她却不是从前那个纯净澄澈的初梦了。
她素来对自己要求及严苛,尤是这心之所怀,更为慎重,如今,是她觉着,如此的她,配不上如此的他了。
她怔怔地望向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昏黄的镜面只为她略显苍白的面色上镀上了一层朦胧辉彩。来了建邺数月了,倒是更清瘦了,她缓缓提起一只掌抚衬着面庞,眉眼间的静心无暇可还留存?她微微侧颜,左顾右盼,面庞仍是那张面庞,与重生之后水缸倒影中所见并无二致,清纯容颜,只叫韶华相形黯然,可那对眼,已然混入了杂邪欲念,不再清纯了。
“布谷,布谷,布谷。”三声鸟啼潜入窗棂,突兀特别,叫初梦心中陡然一震,那眸子微微放大,如受惊雏鸟。
上回听这不自然的鸟啼时,正是她与放勋协定疏离扶瑄,放勋在一侧暗中窥探,若是满意,便是三声布谷空响。
那窗大而阔地敞着,迎来送往密林间阵阵湿润清风,初梦却不敢走向窗边顾盼张望,却又想着将窗合上以避他扰,此刻若是离了偏房去逃避,则有撞上了扶瑄,更是不可能的。
初梦踟蹰了一阵,终究上前将窗合上,那日光如瀑布洗涤着窗外景致,犹如一条明亮的绸带飘舞凌空,在那窗子即将合上的刹那,一道身影凌闪旋入,身上靛蓝色的轻纱袍与日光绸带契合一处。
放勋的轻功极好,世家中的公子一道修武习艺,但凡在朝中有些威望的大臣全依照太子老师的人选来请,哪家也不肯落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放勋笑地柔媚。
初梦望着他,神容淡淡的不说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们有片刻未见,已是过了一载寒暑了。”放勋极是自然地凑近她的脸,那对媚眼中充满色欲,“你倒是更见标致了。”
初梦猛然退后一步:“你又来作何,还觉着搅得此处不够乱么?”
放勋邪然一笑:“我是来此舒解你烦恼的。”
“你不与我添加烦恼我便谢天谢地了。”
“我知你为何烦恼。”放勋一拂身袍,笑得灿然,“你觉着你加害了桃枝,你手上沾染了血了,你心不再如初了,故而觉着与扶瑄不相称了。”
初梦极力掩饰心中惊诧,只淡淡地回避着她,踱去偏房旁处。
“惊诧么?我为何总能瞧穿了你,可我亦不知为何呢,普天之下,独独只瞧穿了你一人,你说此是不是心有灵犀呢?”放勋迎步上前至她身后,低首侧耳,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觉着你手上染了血,我手上也染了血,你不去寻那谢扶瑄,来寻我岂不正好?”
初梦听闻,向前了一步,放勋亦是向前了一步跟上,伸出双臂,自背后环住她。
他身上的纱罩袍料子极好,那顺滑垂坠的触感拂过她夏日里稍稍裸露的手腕,那身靛色浮纹轻纱袍中紧紧圈住一枚衣容淡素的女子。他的手掌大而温厚,温柔地握住她的臂膀。他身上有淡淡的依兰女香气息,她嗅着了,心下慌乱,稍稍挣扎,无济于事。
他的唇齿凑近了她耳畔。“你说,你从了我,该是多好。”放勋缓缓而动情道,“谢扶瑄可给你的怜爱,我一份不少亦可给你。从了我罢……求你了……我王放勋活这般大,还未求过人的。”
夏日的温热只为这偏房内蕴着一团火,灼灼地燎着他们。初梦头一回认真审视身后的这默然低敛的少年,他前时毫无隔阂地接住了她抛出去的所有计谋,他如一张蛛丝晶莹的网,四处透风,轻柔无形,却疏而不漏。
“放勋……”初梦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放勋一下振奋了精神,忙问:“是何事,但凡我王放勋做得到,必定尽心竭力!”
初梦本想说:“叫他寻个旁的女子,她并不好,怎值得放勋如此付出,可见了放勋炯炯放亮的目光,她于心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