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此一觉也未睡得多安稳,总是觉着身子昏沉沉的而头脑却清醒得很,睡到实在奈不住,也不管究竟睡了几个时辰,便起身了,循窗一瞧,已又是夜深。
这一醒反而觉着头更重,脖颈更痛,扶瑄艰难撑起臂膀,松了松肩颈,恍然惊觉身下竟是同褥的虚汗,凉凉秋夜,细风一扫,更觉惊寒。
扶瑄轻抖了内里薄衫晾风清透,便是回忆,恍惚记得睡前曾见过锦庭,依稀叫锦庭替他备马来着,锦庭做事一贯稳妥,他是知晓的,但瞧这天色已深,月明星稀,未有三更也便四更,城中哪处办事之所皆去不了,想想也便作罢,又无胃口饮食,便又到头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扶瑄睡至晌午才行,昨夜第二眠倒睡得异常的沉,犹如昏厥一般不受惊扰,虽起来仍觉浑身酸痛,但倒地恢复了些力气。
自昨日长公子屋苑的蔷儿被扶瑄粗鲁驱赶之后,两府上下便无人敢再来长公子屋苑服侍,张炳见此也未有办法,况且府内风波方平,有大把事务需料理,也便由着他那里空缺。扶瑄清醒后,匆匆洗漱整顿容颜,才觉昨日脱下那身沾了血的赤色金锦喜袍已不见踪迹,一旁已摆好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又熏毕了香的湛蓝色织纹蜀绣锦袍。到底他仍是长公子,生活不可失了秩序与排场,想来那深夜悄然潜入替他收拾衣物的婢女该有多胆战心惊。
扶瑄并未在府里用膳,而是径直去取了马,便自乌衣巷后门扬长而去。
少时,刑部巍巍堂皇的楼宇便在他眼前呈现。刑部楼高二层,宽数百丈,围墙高耸,青瓦庄严,颇显厚重,比之皇宫不仅少了富丽堂皇之感,更有些叫人心神不宁的压迫之感。刑部门口分立左右二名侍卫,横眉冷峻,不苟言笑,与乌衣巷门口侍卫相较又更添了些不近人情。
扶瑄于正门处翻身下马,便立即赶到一阵逼仄而阴冷之气。遥望今日天空仍有淡阳高悬,虽不热络,但觉不至冷,况且他快马加鞭,心中火急火燎,自应是闷出一身热汗,却是觉着阴风袭人,凉凉初冬之味,又孤闯空门,难免有些微微胆寒起来。
可王谢世家长公子便是长公子,侍卫当差局中,还是认得他的。扶瑄方才下马,那右侧的侍卫便迎上来,铠甲声响铿锵如钟,扶瑄有些忧心,但见侍卫立定,仍是横眉冷峻,却不失礼数,抱拳而道:“谢公子,所来为何?”说话不卑不亢,不轻不响,一嘴儿例行公事的官家味道。
扶瑄亦行礼回道:“我寻廷尉大人,不知此刻是否在此?”
照理说,依照扶瑄以往性子,他首选便是入宫直截了当寻皇帝办事。可如今情况实在今非昔比,前有扶瑄东阳之好的事件横在前头,否了皇帝的赐婚,虽皇帝司马熠并非记仇之人,但到底得罪了尔妃娘娘及通州王家,在皇帝眼中,扶瑄已是断袖之人,如今又为他婢女求情,扶瑄与他婢女的风月传言建邺城中早有耳闻,皇帝许是也有耳闻了,如今若去替她求情,便有欺君之嫌,况且此案是谢安主导要杀,父亲要杀,儿子却来求情,实在有损世家威严,叫世人看笑话,如此一想,也便只有来刑部碰碰运气,套取个蛛丝马迹也好。
扶瑄自是知道廷尉乃世家一派之人,自然受他父亲掌控,若要放人亦或劫狱,难于上青天,但若可叫廷尉看在他长公子的面子上叫初梦少吃些苦头,亦或见上一面,他便不虚此行了。
侍卫声音颇是沉稳浑厚:“回公子,廷尉大人不在,并且廷尉大人知道公子会来,令属下特在此告知公子,初梦姑娘如今安好,但公子见不到,若有得罪,请公子海涵。”
扶瑄听罢,苦笑一声,道:“廷尉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扶瑄叨扰了。”说着正要上马而返,到底还是不甘心,又回眸朝那刑部楼宇深处眺望一眼。说来也奇,此虽是大白的当空,可那庭院深处竟无光亮,自远处望,只显出黑黢黢的一片阴影,阴森非常,扶瑄想来,如此禁地,虽有他长公子身份加身,但到底不过是当差官吏看在他父亲颜面上罢了,若是强行闯入,守卫之后定会拦截,况且里头关押之人为朝中要犯,孙渊之辈想必应关押于此,监牢又在地下,机关重重,初梦还未见着,他已深陷囹圄了。
“公子在此观望也无用,天色不早,请公子早回。”侍卫的说辞口吻仍是官腔严严,叫扶瑄无从挑剔,也便无处可生事端。
“初梦姑娘……是当真安好吗?”扶瑄忽然记起从前叫青青打赏的那一套,此事应是仆从来做,便顺水推舟般自然而然,而眼下无人相随,扶瑄便只好自己摸出些许钱币来,以及地宽袖作掩饰,偷摸将钱币塞入侍卫掌心处。
叫他意外的是,侍卫好不心虚地接过,却将其亮于掌心处,摊手又还于扶瑄眼前,道:“扶瑄公子,当差乃职责所在,不必客套。初梦姑娘确实安好,请公子放心,此是谢大司徒特意关照过的,我们亦不敢叫此女子吃苦,公子请回罢。”
扶瑄稍稍有些惊诧,旋即便会心雅然一笑,恢复了一派翩翩有礼之态,道:“谢过了。”
“公子客气了。”侍卫回完,便又踱回原先位置。铠甲鸣铁之音伴着扶瑄上马时马嘶蹄点,伴着此地阴阴凉风,倒有些塞外边陲,铮铮萧瑟的味道。
扶瑄到底是逸群之才,思辨洞察非寻常人所及。方才那侍卫虽是只言片语,官腔浓重,却已然说漏了嘴。
天下之大,于谢安而